百里云歌四人刚至楼下,便见一中年男子与酒楼伙计,引领着五城兵马司的一队甲士,急匆匆地拾阶而上。
楼上,卫轩窥见云歌独自离去,心中焦急,欲挣脱常飞真之手。常飞真岂会让凶手轻易脱身,卫轩愈发焦急,欲再施力,显露威风。
正所谓“赌场得意,情场失意,色字头上一把刀”,至此关头,卫轩心中仍挂念着百里云歌。
此时,五城兵马司的甲士喝散了围观之人,一名队正大步上前,厉声问道:“何事在此喧哗?莫非欲在此滋事?”
与常飞真相随的一位公子,故作低姿态,上前说道:“这位军爷,死者乃礼部右侍郎之子,其堂兄见凶手欲逃,故而紧抓不放。”
队正一听侍郎之子毙命,顿觉事态严重。那中年男子更是心惊胆战,在京城经商,虽多与朝臣武将交好,却也惧怕人命关天之事。
他上前一瞧凶手,一眼便认出,脱口惊呼:“卫轩公子,你为何行此杀人之举?”
卫轩慌忙辩解:“我乃一时失手,况且是对方先动手,我只是轻轻一推罢了。”
常飞真冷哼一声,怒道:“哼,分明是你先撞我堂弟,我堂弟上前理论,你却仗着几分能耐,恃强凌弱,害了我堂弟性命。”
言罢,他失声痛哭,悲痛欲绝,“想我叔父,仅有一子飞年,本欲待来年春闱高中,以博取功名,光耀门楣,不料今日宴请挚友,竟命丧恶徒之手。”
趁此机会,那中年男子凑至队正耳畔,低语一番。言及卫轩之父卫橙盛,虽仅为太常寺七品典簿,却与朝中吏部、翰林院、都察院几位大人交情匪浅。
此人又提及常敏才,虽现任礼部三品右侍郎,然去年尚为外官,不过江西承宣布政使司右参议,乃是倚仗宫内洪林公公之力,攀附上郑贵妃,方得此高位。
队正听后,自是对常敏才这等官员心生轻视,鄙夷之情溢于言表。
因此,见常飞真紧揪卫轩不放,心中颇为不悦,喝道:“你还不放手!方才卫公子已言明,乃失手杀人,且你也说了,你堂弟与卫公子起争执,怕是怒上心头,先动的手吧?!”
常飞真闻此,听出话中之意,知晓这队正似有偏袒卫轩之意。
他岂能善罢甘休,便争辩道:“军爷,在场众人皆目共睹,是他与人争斗,撞倒我堂弟,一桌酒席也随之倾覆,我堂弟满身酒菜污渍,自然要讨个说法。再者,我堂弟乃一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哪像这卫轩,一看便是练家子。”
卫轩欲再分辩,却被队正打断,对常飞真喝道:“是非曲直自有公断,此事非我这小小队长所能处理,还是交由顺天府府尹,或是刑部、大理寺几位大人定夺吧。”
“军爷,明明是卫轩蓄意杀人……”
队正不欲再听常飞真啰嗦,对身后士兵一挥手,喝道:“将相关人等全部押走!”
卫轩听出队正有意偏袒,自是噤声不语。可常飞真及同行几位公子岂肯服从,如同罪犯一般被士兵看押,这成何体统!
卫轩未再多言,被士兵押着前行。而常飞真几人则高声叫喊,不断喊冤,下了楼至街上更是如此。
这一下惹恼了队正,喝令士兵对常飞真几人拳脚相加,不绝于耳。
就在这时,忽见数名锦衣卫走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那队正一眼便瞧见了来者中的缇绮,乃是一位三四十岁、面容凶恶之人,身着飞鱼服,威风凛凛。
队正连忙喝止众士兵,上前对锦衣卫小心应对,陪着笑脸说道:“哟,原来是沈大人今日当值啊。其实也没多大事儿,就是几个年轻人酒后失言,动手打了起来,伤了人,我正准备将他们带去让府尹大人分辨是非呢。”
那被队正称为沈大人的锦衣卫,名唤沈莫,乃是锦衣卫百户。
他带着几分傲慢,匆匆扫了队正身后的一行人等,听队正所言,想来又是几户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喝酒滋事,这在京城,每日不知要上演多少回。
沈莫本欲带着其他锦衣卫离去,不料常飞真却挣脱了士兵的束缚,冲上前来,哭喊道:“沈大人,沈大人,我冤枉啊!我堂弟死得好惨啊!”
那队正见状,正欲使眼色制止,却被沈莫怒目一瞪,吓得他缩回了手。
沈莫走到常飞真跟前,瞧见人,不免有些惊讶,问道:“常公子,你为何如此说?”
原来,常敏才与洪林公公交情颇深,而眼前的沈莫及上面的千户,正是洪公公的心腹,因此,沈莫自然认识常飞真。
这时,常飞真哭诉道:“今日我与堂弟宴请几位挚友,哪知天有不测风云,被这恶徒出手杀害。”
说着,他手指向卫轩,对沈百户继续说道:“就是此人,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在我堂弟面前耀武扬威,先是撞倒我堂弟,推翻酒桌,事后更是蛮横无理,众目睽睽之下杀害我堂弟,我几位朋友皆可作证。”
他话音刚落,与他一同饮酒的几个公子纷纷点头附和。
沈大人见状,瞧出了这几位公子的身份,又瞥了一眼卫轩,随后问常飞真:“你堂弟是谁?莫非是常敏才大人的公子?”
常飞真又是泪如雨下,连连点头,“正是如此,还望沈大人做主,严惩凶手,以命抵命,为我那可怜的堂弟讨回公道。”
沈莫一听,又回头瞥了那队正一眼,心中已大致猜出了几分端倪。
他缓步走至卫轩面前,厉声问道:“你乃何人?”
卫轩慌忙躬身行礼,答道:“回禀百户大人,在下姓卫,单名一个轩字,家父乃太常寺典簿。”
沈莫一听这姓卫的公子之父不过是个七品典簿,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冷笑,“你在酒楼之中行凶,仗着自己有些武艺,竟对一个文弱举子痛下杀手,可有此事?”
“大人,我,我没有啊。”卫轩颤抖着声音辩解。
他正欲再言,却被沈莫一声怒喝打断:“卫轩,你竟敢狡辩!酒楼之中,众目睽睽,人证俱在,你妄图以‘失手’二字逃脱罪责吗?
“哼,我看你是全然不似你父亲那般安分守己,反倒是学了那江湖浪子的几分拳脚,便在京城之中横行霸道,欺压弱小。”
沈莫手一挥,对身后几名锦衣卫喝道:“来人啊,给我把这个姓卫的拿下!”
卫轩一听,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几乎瘫软在地。
谁人不知,那锦衣卫大牢,进去容易出来难,即便是侥幸逃出,那也是九死一生,身心俱残。
此刻,他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悔意,悔恨自己先前的鲁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