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老掌柜见太子朱常洛之举,微微一愣,随即恭敬退至一旁。
朱常洛迎上前来,至旎啸跟前,轻笑道:“想必你便是名扬我大明之地,而今身在京城的旎啸吧?”
旎啸见对方气宇轩昂,富贵非凡,却难辨其身份,便抱拳问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王安闻听,轻轻跨前一步,立于太子身后,对旎啸说道:“旎啸公子,这位乃是我家小爷。”
旎啸见说,尚未悟透,倒是骆风雁一听,连忙扯了扯旎啸衣襟,附耳轻声道:“眼前是太子殿下。”
旎啸听罢,大为惊讶,正欲行礼,却见朱常洛轻轻摇头,随即转身,手指匾额之上四字,笑道:“来这文徽望轩者,皆爱文房墨宝,何必拘泥于身份呢?不如由我为公子作陪,看看旎啸公子与骆小姐欲购何物,我好为二位参谋一二。”
旎啸见状,也不矫情,对太子抱拳道:“小子惶恐,怎敢劳烦小爷大驾。”
朱常洛微微一笑,心知旎啸明知他太子身份,却以江湖之礼相待,显是不愿轻易攀附,但他并未在意,只是迈步前行,往文徽望轩内走去。
旎啸一行人紧随其后,步入店内,只见紫檀木柜台林立,足有十数之多,其上陈列着各式精致的文房用品:
端砚、歙砚摆放有序,光泽温润如玉;宣纸堆叠如云,洁白如雪;湖笔成排,笔锋犀利,毫毛柔顺;更有那墨锭,香气浓郁,造型各异,有的刻有诗文,有的饰以图案,皆是匠心之作。
柜台之后,木质博古架错落有致,展示着各式印章、印泥、镇纸等物,以及文人雅士钟爱的小摆件,如玉雕、瓷器等,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店中还设有几张红木桌椅,供客人休憩品茗之用,桌上摆放着精美的茶具。左右两侧,更有房屋数间,虽比大厅略小,但陈设却相差无几。
旎啸等人再观四周,店内客人虽不多,但皆是身份显赫之辈。
旎啸本非爱文墨之人,倒是骆风雁出身于书香门第,自然在这店内细细观赏。
王安见状,悄悄示意太子,低声告知骆风雁眼下之身份。
朱常洛这才恍然大悟,骆家虽被父皇定罪,实属冤枉,但尚未被父皇免罪昭雪。若被有心人知晓骆风雁在此,加以攻击,只怕又生波澜,于是有意与旎啸保持距离。
旎啸本无意与太子深交,知晓门外之事乃太子有意为之,欲引人注意,此时闻得王安与太子之言,心中不免泛起一丝失望。
原本他还想着,若太子能不顾身份之差,或许还能观察其品行,考虑是否值得深交。
他自然知晓宫中传闻,对那福王颇为不屑,更别提福王在河南洛阳弄得民怨沸腾,他自是不愿与之接近了。
眼见朱常洛如此举动,旎啸便带着几女匆匆在店内浏览一圈,随即走出文徽望轩。
太子竟送至门外,虽街道上行人稀少,但暗地里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窥视。
朱常洛又假意与旎啸客套起来,旎啸倒也不恼,知晓太子此举实属无奈。若换作前朝之时,太子地位稳固,又岂会与一介布衣如此亲近?
他轻笑几声,便领着几女离去,却不知在文徽望轩之内,有一双眼睛正有意无意地注视着他。
此人正是那位萧公公,外界传闻他与洪林同为郑贵妃心腹太监,实则不然。
他因年轻时伴于隆庆皇帝左右,隆庆帝驾崩后,慈圣皇太后见其忠心,便让他在宫中有了靠山,因此萧公公颇有权势。
加之他曾在东厂任职,于东厂和锦衣卫中颇有心腹。只是他为人低调,更懂得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故而鲜为人知。
只因义女程若烟之死,先前尚仪局的晴雪和紫悦为义女购得一些她平日喜爱的书籍和字画,又念及义女钟爱笔墨,萧志便去向皇太后求情,皇太后见他哀求之态,心生怜悯,便准了懿旨前来文徽望轩。
那日从晴雪和紫悦口中得知,女儿程若烟乃是旎啸从永宁寺山洞中移出并好生安葬,他自是感激不尽,欲向旎啸致谢,并详问当日情形。
但他也深知眼下局势复杂,宫里宫外暗潮涌动。
明面上有旎啸和万岁爷布局,只为守护骆家所藏天家之秘;暗地里更有不明势力紧盯旎啸。萧公公自然不敢贸然去找旎啸。
其实旎啸也曾数次想寻他,但萧公公身居宫内,鲜少外出,且身边随从稀少,难以传话,旎啸也只得作罢。
此时,待太子离去后,萧志缓缓步入文徽望轩,望着旎啸一行五人的背影,眼中闪烁着光芒,心中若有所思。
而他身旁,跟着那叫桂小满的小太监。
旎啸唤来一架马车,待上车之后,他暗暗向三侍使了个眼色,解子音心领神会,轻轻掀开帷幔一角,只见一老一少二人拦下马车,紧随其后。
子音便低声道:“少爷,只怕他们是冲您来的。”
骆风雁听得此言,心生好奇,正欲掀开帷幔看个究竟,却被旎啸轻轻按住手,随后对子音说道:“想必是宫里的人了,无妨,我们直接回千阳门,看他究竟意欲何为。”
马车缓缓停至千阳门大院门口,旎啸牵着骆风雁的手下了马车,待他三侍女也依次下车后,却见不远处又有一辆马车停下。
下来的正是萧志与小太监桂小满。萧公公快步上前,按江湖礼节向旎啸抱拳行礼:“请问可是旎啸公子当面?”
旎啸见眼前之人约莫五十岁上下,三绺长须飘然,心中略感疑惑,便问道:“我正是旎啸,不知大人找在下有何贵干?”
萧公公近身低语:“我是萧志,想必公子也曾听过我的名字。大街之上多有不便,是否可进屋详谈?”
旎啸与骆风雁见说,皆是一愣,随即旎啸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公公请。”
一行人被引至一偏厅,旎啸坐了主位,萧志坐了客位,桂小满则立于公公身后侍立。
待华妙琴奉上香茗,众人退下后,萧志再次向旎啸抱拳说道:“还请公子恕我唐突,但我那义女之事……”
他话未说完,泪水已忍不住滴落在衣襟之上,默默饮泣。
萧公公身后的桂小满见状,连忙小声安慰,轻拍其背。
旎啸也是神色凄然,悲从中来。
过了一会儿,萧志擦拭掉泪水,微微躬身致歉,口中说道:“还请公子将那日情形细细说与我听。”
旎啸点头应允,便将那日在鸡鸣山永宁寺山洞中所发生的一切细细道来,包括如何得知公公义女程若烟之事。
随后,他唤来骆风雁,将从程若烟身上得来的玉佩交到萧公公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