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松云对左苍术，远不止是“照拂”。
可以说，他是左苍术的恩人。
左苍术感慨道：“当年，我还只是个年轻气盛的莽撞少侠，是叶先生——”
二十七对此并不感兴趣，早在开口跟左苍术露底以前，他就把左苍术的背景过去熟悉得倒背如流。
于是打断道：“总之，先生需要你作为竹心书局的主编，帮他做一件事。”
他嘴唇微动，传音入密，左苍术神情变了又变。
只见左苍术的表情从忧虑到思考到震撼，再到信服。
……二十七与左苍术说了什么、有什么安排，暂且略过不谈。
两人分道离开时，无论是左苍术还是二十七，都是一副满意而平静的姿态。
第二天，竹心书局的员工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变化，有些人被调走，有新人进入。又过了两天，竹心书局的老板退休，换了个没甚名气的人。
在十分周密的安排下，某些人被精密地安排到特殊的位置，如丝线编织成布料般丝滑自然，没有任何人察觉。
如果说有什么明面上的情况，那大概是，金陵城中人们听书、读报时，总觉得最近听到“谷九”两个字的概率，太大了一点。
《剑圣归来传》恢复更新，每天日更三章，偶尔会有读者对某些段落感到疑惑，细细读来又没瞧出什么特殊之处，于是暂且作罢。但那疑惑依然留在心中，等待某一日被引燃。
至此，穿越者们在金陵的计划已经完成了初步的布局。
谷九埋头写作，其余人帮忙的帮忙、起哄的起哄，在一种混乱而有序的状态下，唯独两个人格格不入，仿佛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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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怀寒靠着椅背，翻了一页。
有侠英会的请柬在，她在金陵城可以免费入住最好的客栈，甚至在侠英会开始后能凭请柬进入熊猫阁参观。
不得不说，熊猫阁的诚意很足。客栈条件很好，装饰大气简朴，生活用品一应俱全，都是上等。
楚怀寒不是特别执着生活条件的人，但在这客栈也感到难得的惬意，甚至坐在桌前，心平气和地读起书来。
她手中的不是话本，而是记录了一些江湖传说和趣闻的纪实文学。
虽然文笔平铺直叙，但架不住内容带着真实的荒诞，楚怀寒读着读着，渐渐沉浸进去。
眼下她正读到有关上位武林盟主，华山上位掌门，陆明绝的故事。
……不得不说，这位武林盟主的一生还真是充满了戏剧性。
前半生，活得像王道热血武侠小说的男主角，正直善良，红颜无数，有好友有知己，打抱不平，用剑开辟出新的天地，年纪轻轻成为武林盟主。
后半生，众叛亲离——虽说没有那么绝对，但身边的挚友、知己纷纷疏远，彼此之间出现许多隔阂，比如当今武当掌门、现任武林盟主李策，曾与陆明绝是交心好友，后来却大吵一架，关系恶化，直接导致武当与华山结仇。
最后的结局更是离奇。率领武林盟军抗击魔教，把华山事务全权交给了一个临阵倒戈魔教的废物，自己当众败在魔教教主手下，当场死亡。
他死后发生的事情那可就多了。武林盟溃败，战线迅速南移，眼看着大齐灭国已成定局，在遥远南方的柳州也受到波及，后来……十年前遥鹤山庄那些事的转折，似乎就是从这里开始。
陆明绝是影响时代局势的大人物，生前轰轰烈烈，死后洪水滔天。
他们穿越者那时也不过是时代浪潮中被推动着往前走，身不由己的小人物罢了。
楚怀寒回忆往事，不由得感慨，若陆明绝没输，武林盟没败，许多事都不会落到后来那个地步。
可惜过去已成定局。
她摇摇头，重新沉浸在故事中。
虽说陆明绝的人生已经注定是一场荒凉落幕的悲剧，但英雄史诗的开头与高潮总是那么精彩。
或许是那隔着文字都能感受到的少年意气，实在太过动人。
比如眼下，楚怀寒正在读的故事。
却说陆明绝十九岁时，是华山一个不那么起眼的弟子，身边也只有两位好友。
一位是武当道长李策（尚未与其交恶）。
另一位是出身江南世家，家中富可敌国（别管是不是，反正书里这么写）的千金小姐，江寒烟。
两男一女，刚好是常见三人组的配置。
三人结伴闯荡江湖，消灭山匪、抓捕恶贼，甚至斗倒了一个鱼肉乡里的贪官。
作者对此了解得应该并不详细，许多细节一笔带过，总之是正义的勇者发现百姓受苦、挺身而出打败小boss，揪出幕后主使，经历千辛万苦打败大boss……
忽地传来敲门声。
楚怀寒放下看到一半的书，打开门，见到来人，微微皱眉。
只见小九满脸无辜地站在门口。
他说：“我——”
“且慢。”楚怀寒抬手制止，起身在房间四周转了一圈，又打开窗环视街道，再倒回去检查房间附近，如此反复几次。
“行，没人、没虫，安全。”她走回屋中。
“你这是在……”
小九看她忙来忙去，神情带着一股迷茫，像被雨水淋湿的小狗。
楚怀寒无动于衷，道：“说不定隔墙有耳，得小心些。说吧，一号又怎么了？”
“他没事。”小九说，侧着身挤进门缝，转了两圈，最后在椅子上坐下。
“一切都很太平，我现在每天除了给一号买饭买酒买杂务，没有别的事可干。”
楚怀寒说：“哦，你闲的没事干。怎么不帮他们写小说？”
小九道：“……我写得太烂了，你没看论坛吗？”
楚怀寒道：“懒得看。有多烂？”
“五号说我写得像ai。”
“改一改不就行了，多个人手总比没有强。”楚怀寒说，“七号忙得都没时间和我们打游戏了。”
小九接着道：“一号也说我可以放一放，去干别的。”
“他？一号那个性格你也知道，他在诓你。”
小九又道：“死士说他也这么想。”
“……”楚怀寒评价：“那你写得可能确实很烂。”
小九缩了缩，露出“说得没错但我的心还是受伤了”的神情，“啪”地弯腰，把头砸在了桌子上。
楚怀寒翘起二郎腿：“你要是想找我指导写文，我写得指不定还不如你。”
闷闷的声音自散落的黑发之下传来：“……我只是觉得，他们都在忙，但是我什么也做不了。而且也没有事可干。”
“重点在没有事可干。”
“……算是吧。”
看来他是真的被憋坏了。
“怎么不买两本系统商城的小说，或者游戏？”
小九道：“大家都在办正事，我却在玩乐，这样不好。”
楚怀寒托着下巴，沉思片刻。
“这样。”她说，“难得来金陵城，不如好好玩一玩。可以增长见闻、结交人脉，更加适应古代的生活。这样既能消磨时间又有好处，如何？”
小九说：“玩什么？古人玩的不就那些……喝酒投壶之类的。我不去。喝酒误事。”
见楚怀寒神情突然一变，兴致勃勃，正欲开口，小九连忙补充：“我也不要去打架。”
楚怀寒肉眼可见地失望些许：“能增长实力的好事为什么不干？”
小九道：“在街上随便找看起来强的人上去单挑，这个捕快跟我说过，细究的话——算寻衅滋事。”
楚怀寒不以为意：“放心，金陵的六扇门废物得很，我打了好几次都没人管。”
也就是说你寻衅滋事了好几次吧。
楚怀寒安慰小九道：“没事，江湖人都这样，我只不过是水平比较高，打得比较勤而已。再说了，就算真有人要用这个借口治我罪，六扇门和刑部里也都是咱们的人。”
“不过你可真是误会我了。就算再怎么喜欢打架，我也不会带你出去寻衅滋事。我和一号那不靠谱的家伙不一样。我不带坏小孩。”楚怀寒道，“我们去正经地方打架。”
说来说去不还是打架吗！
小九槽多无口，只好顺从：“那么，这个正经地方是？侠英会还没开始，总不能是打擂——”
楚怀寒打了个响指：“没错，就是打擂台。熊猫阁主办，意在为侠英会预热，以及让某些江湖人宣泄一下活力，以免他们惹事。”
“和我那次比武招亲的规则差不多，区别在于举办时间更长，参与者没那么强。虽然我打不爽，但可以借此宣扬一下名声。而你呢，小九，那群参加者的强度对你来说应该刚刚好。”
小九：……
楚怀寒接着道：“这擂台赛，奖励还挺丰厚的。连胜十场、连胜二十场……都有奖金可拿。能打架还能填充钱包的好事，怎么能错过？”
华山财政状况十分紧张，楚怀寒身为大师姐，自然是能搞钱就搞钱，时常会把赚到的钱、买的礼物送些回去。不多，聊表心意。
其实六号曾在遍布大齐的富悦钱庄专门为穿越者存了笔钱，在钱庄说出暗号就能随便拿取。
只不过以楚怀寒的性子，除非特别紧急，是不会去多拿的。
小九想起什么，道：“除了奖金，正常情况下，应该会有人在台下开赌局——”
楚怀寒道：“小九，你可千万不要去下注。小孩不能碰这些。”
小九无奈道：“我不是小孩。”
“我说你是你就是。”楚怀寒不悦地说，“你知不知道华山的师弟师妹们一个比一个叫我烦心，要么傻、要么弱、要么不懂事，小九，像你这样省心的，整个华山都找不出一个。”
“……”小九。
所以你只是拿我满足你想要照顾孩子的需求吗。
行口巴。
楚怀寒接着道：“比起旁观下注，我更喜欢亲自上去打。可惜拿了几次奖金之后，竟然有人偷偷举报我作弊，搞得那群说书先生让我这几天不要上台。一群玩不起的家伙。”
“……”
难怪你没出去溜达，而是在屋里看书。
原来是被禁赛了啊。
“就这么决定了。”楚怀寒拍拍手，“你上去打，我过个眼瘾，再把所有的钱都压在你身上——小九，可不要让我失望。若因为你，我把钱赔光——你就得帮我跑腿，从钱庄取钱回来。”
小九下意识地说：“只是跑腿？”
楚怀寒眯起眼睛看他：“想干别的也行。陪我练剑，苏青霜的武功路数你还记得吧？我很感兴趣。”
小九迅速道：“不了，跑腿就好。我可以多跑几次，反正一号也是这么使唤我的。”
“说好了。”楚怀寒不多话，直接起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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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两人离开客栈，直奔在金陵城最近才搭建起来不久的一座擂台。
这擂台选地是有讲究的。四周有茶馆、酒楼，有搭建起来的看台，场地开阔，给了江湖人充分的空间。
周边几条街大多是熊猫阁的产业，所以就算有人耐不住，没等到擂台上就打起来，也不至于毁坏无辜百姓的财产。
前文说过，这侠英会将近，同时某不愿透露姓名的说书先生时隔多年再次成为顶流，所以金陵城的江湖人是空前的多。
“侠英会”是专门让年轻才俊施展的活动。来的人，当然也大多数是年少轻狂的人。
所以活力也格外充沛。
除去看台，擂台周边也围了几层人，面孔都很年轻，神情激动，呼声十分响亮。
其中不乏一表人才的少侠，然而楚怀寒扫了一眼，就失望道：“今天这些，都是弱鸡。”
小九在她身边，瞧见几个喊得脸红脖子粗，恨不得立即冲上擂台打的人，迟疑道：“有那么不堪？”
“啧。”楚怀寒顺着他眼神望去，不爽地摇摇头，“小九，告诉你一个真理。这种事情，嗓门越大，冲得越前，就越杂鱼。”
“为什么？”
“练武不只需要热情，还需要定力。真正有能耐的，不会因为小事就激动成这样。”楚怀寒鄙夷道，“一群废物。”
最后四个字咬字清晰，声音响亮，在喧嚷中也很突出。
“你骂谁是废物呢？要不要来打——卧槽！楚女侠！”
一个靠前的红衣青年不爽地回头，正要发出决斗邀请，就看到了楚怀寒的脸。
楚怀寒道：“好啊，上不了擂台，去别的地方。”
红衣青年撤回了一个决斗邀请：“不不不必，这是寻衅滋事，还是在擂台上打架吧。”
其余原本想回应楚怀寒挑衅的人也转过头去当鸵鸟。
场面一时安静些许。
楚怀寒十分不满：“看吧，又怂又弱，一群弱鸡。小九，这你要是打不够三十场……”
小九心中一紧：“会怎样？”
“……我会很失望。”
小九默默地拔出了腰间的剑，正好擂台上分出胜负。
“知道了，我会连胜三十场的。……我和他们不一样，绝对不是弱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