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
在修剪微血管断端外膜，直钳做轻度扩张后，肖晨光却迟迟没有下针。
一旁的林高阳明显感受到这种变化，不禁轻声询问。
“没事儿，一会帮我用肝素盐水冲洗血管断端。”
肖晨光强压住心中的那种不适，连续做了两次深呼吸，目光如炬，继续进行缝合。
用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针线，在断掉的尺桡动脉上缝合。
两边血管钳夹住断端血管，松开加压止血的绑带，此时血管已经出现干瘪的情况。
肖晨光不敢大意，手持器械的前臂纹丝不动，手腕在轻微翻动，控制着十指，勾在持针器上，缝合操作。
“夏主任，过来帮忙。”
心里的不适感愈发严重，为了以防万一，肖晨光把台下的夏涛喊上来帮忙。
“我去刷手。”
听到肖晨光的请求，夏涛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很快的做起术前准备。
时间过得很慢，手术间内度日如年。
没人说话，一切都静悄悄的，现场除了呼吸声，只剩下监护设备滴滴作响的声音。
借助头戴式放大镜，肖晨光能看清血管的断端，针尖在血管壁外2mm处进针，内膜外翻，平整对齐。
为了保证血管活性，肖晨光力争完美，针距、边距要求一致，但手部传来的不适感更加严重。
就连台下的主任们也察觉出了异常。
刚刚那种行云流水般的缝合操作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每次下针时的局促、犹豫。
“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怎么感觉肖主任的缝合速度，越来越慢了。”
“你懂什么，那可是缝合的微血管啊，慢点不正常吗。”
断掌重植，台下主任没那能力，只能干着急。
其中最熟悉，见识肖晨光缝合次数最多的夏涛，却皱起了眉。
“奇怪，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以他对肖晨光的了解，眼前的操作，给夏涛一种非常矛盾的感觉。
没错，就是矛盾。
身为胸心外科主任，夏涛平时研究最多的，就是缝合。
刚才肖晨光在台上缝合肌腱所用的手法，给他极大的震撼，宛如大师亲临操作。
每一步的选择，每一次的缝合，巧夺天工，让人折服。
但现在，一股子割裂感让夏涛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手术台上的肖晨光，钳夹细针，一边缝合，一边打结，手法顿了许多，略显生涩。
但进针的选择和角度的运用，又是极其精准，仿佛积累了不下千余台的经验。
整个过程，难以表达，精准与生涩之间来回交替，给人一种错综复杂的感觉。
甚至夏涛能感觉到，这种微小血管的缝合，肖晨光应该是第一次做。
但第一次操作的话，每次的判断和选择，以及缝合的手法，又令人惊叹咋舌。
甚至一些细节，夏涛闻所未闻，但肖晨光总能提前预判，及时处理，明明能做更高难度的缝合，却在一些基础操作上，出现一丝的不协调。
这就像是，丰富的断掌再植经验，以及在微血管上略显生涩的操作。
这怎么可能！
“夏主任，血管翻转180°，准备后壁缝合。”
肖晨光的声音将夏涛的思绪，从那种极强的矛盾感里拉出来。
他看着手术，准备将两侧夹闭的血管钳转动位置，眼皮却突然跳了一下。
一侧缝好的血管，上面的针线密集，闭合稳定，血管没有受到任何的牵拉和损伤。
就好像，缝合线本就是长在血管壁上的，已经与其融为一体。
这……
夏涛的眼睛都快直了。
虽然操作很矛盾，但就目前来看，这根血管在肖晨光的缝合下，肯定能活。
这一点毋庸置疑。
调转后壁，就在肖晨光想一鼓作气，完成血管的重建时，他突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就连不动如山的双臂，都开始出现晃动。
他强打精神，猛眨了几下眼睛，试图缓解。
但不适感却占据他的全身，血管前壁的缝合已经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
额头上的汗珠如雨落下，肖晨光的眼睛一阵发涩，似乎有汗水流入，让他视线开始模糊。
“巡回，擦汗！”
肖晨光将头扭过，眼周肌肉不停震颤，一旁的护士见状，吓得连忙过来，将他头上的手术放大镜取下，并将身体靠了上去。
无菌区域不能污染，术者的双手也不能污染，因此在手术室里，术者擦汗一般都是将头靠在巡回的肩膀上，蹭两下。
但此刻的肖晨光，却明显感觉不对劲。
像今天这种级别的操作，在没有高倍显微镜的帮助下，肖晨光所花费的精力和体力，成几何倍增长。
血管还有一半才能结束，更难的神经缝合还没开始。
肖晨光从来没有感觉到像今天这样急躁。
甚至内心出现一丝不安。
他怕因为自己的手术失误，对老王造成难以弥补的损伤。
如果自己的双手能再灵巧一些，如果有更好的设备在，这场手术，无论如何他都能完成。
但现在，他突然感觉，事情的发展似乎超出了他的掌控。
“小肖，你没事吧？”
夏涛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手连忙稳住肖晨光悬在空中的器械。
这要是一不小心划破了血管，之前做的努力就全白废了。
“来个人，扶一下肖主任，让他先下去休息！”
夏涛虽然操作不如肖晨光，但做了这快二十年的手术，台上术者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一清二楚。
朝台下吼去，一直没脱手术服的龚亮见状，立马上来准备扶肖晨光下台。
“手术还没做完，老王的手必须保住！”
肖晨光有些急了，他一退，手术间内无人能做这台手术，时间久了，老王的手怎么办？
安静的手术室，突然出现了争执，一边是老王的安危，一边是状态不佳的肖晨光。
碰到这种情况，连夏涛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转院，还是截肢，每一个都不是他能决定的。
就在这时。
两道人影突然出现在手术间内。
在他们身后，推着一辆操作台，上面放的是一台厚实、昂贵的高倍显微镜。
“剩下的手术，我来做，你下去，不要碍事。”
换好手术衣的楚天宇，淡淡的看了一眼面色发白的肖晨光，语气里带着不容违抗的命令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