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间门开,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走进来。
虽然隔着口罩、帽子,看不到表情,但眼神里的嫌弃至始至终没变过。
他环顾四周,眼高于顶,根本没瞧面前迎接的徐国强,而是在看到手术间的硬件设施,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吐槽。
“这设备马上都要淘汰了,你们医院咋还当宝贝似的一直在用。”
“这些都是什么破烂,真没想到省级医院就这种水平,早知道不来了,瑞康国际也真是的,挑也不会挑一个好点的医院,万一等下影响到我的操作怎么办。”
听到这话,徐国强都愣住了。
他们手术间的硬件,都是近两年刚进的,每年开展的手术也不少,用过的患者都顺顺利利的。
怎么到他这,就影响操作了?
此时镜头正对着康达书拍,但后者一点顾忌都没有。
因为99年的现场直播,还不支持声音传输,属于无声画面。
虽然众人能看到康达书冷着脸,但根本听不见他在讲什么。
以至于让外面的主任们,还会产生帝都教授气势如虹的错觉。
此刻整个手术间内,依旧充斥着康达书不满的声音。
“那个谁,说的就是你,还磨磨唧唧的站在原地干什么,充当电线杆呢,抓紧铺单子。”
康达书一嗓子,吓得刚检查完设备的华朔一个激灵。
“这下级医院的水平还真是低,什么都要提醒,一点眼力都没有……”
康达书宛如领导视察一样,哪哪不顺眼,首当其冲的华朔,如鸵鸟一样将头垂下,表情尴尬,不敢与之对视。
“还有那个谁,你是干嘛的,背着手站那么远,知道的以为你是搭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从帝都下来做示范手术的教授呢。”
康达书的眼睛跟灯泡似的,正巧瞥到射片灯旁一直没说话的肖晨光。
炮语连珠的嘴,像机关枪一样,开始疯狂突突。
不过肖晨光可没惯他毛病,双目直视,寸步不让,甚至眼神里还充斥着玩味儿的笑意。
别人或许忌惮康达书帝都教授的身份,但肖晨光心里却没有什么感觉。
毕竟帝都教授也分三六九等。
而眼前这位所谓的康教授,却属于帝都教授中,刚入门的那种存在。
而之前在营城接庄周闫出院的那位郑院士,才是帝都教授之中的佼佼者。
别说请下来做示范手术了,在帝都都不是一般级别的人能请动的存在。
当然,还有比郑院士级别更高的存在,比如肖晨光后世在帝都的老师。
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在国台出入的级别。
肖晨光平静如水的目光让康达书神情一滞。
手术间内短暂的安静下来,没有一丝声响。
康达书很不适应这种眼神。
毕竟他下来手术,哪个不是低头不语,怎么到了这里,竟让他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
肖晨光的眼神里没有畏惧,也不是尴尬,里面好像带着一丝丝的怜悯。
没错,就是怜悯。
康达书很坚信自己的感觉。
不过这时,旁边正在帮忙术前准备的华朔,又再一次吸引了他的目光。
肖晨光的事儿,立马被抛之脑后。
“喂!你怎么铺单的,拿卵圆钳的手横跨无菌面,已经把消毒的术区污染了,术后病人感染怎么办!”
“全都扔了,重新消毒铺单!”
康达书宛如咆哮的声音,直接把华朔吼晕了。
明明他已经按照最标准的手术消毒和铺单操作来执行康达书的指令。
别说手臂横跨无菌区,他连污染区都小心翼翼的,康达书哪只眼睛看到自己污染患者了。
“铺个单子都不会,助手的活都搞不明白,当什么外科医生,平时你们主任咋教的,就这水平?”
康达书越骂越起劲,身为主任的徐国强已经快蚌埠住了。
如果不是口罩遮着,此刻他的脸,已经憋成了酱油色。
还是那种滴几滴就上色的老抽酱油。
原本以为康达书骂人,是那种怒其不争的责骂,谁成想,他居然是毫无征兆的随口谩骂。
这也太不讲道理!
华朔是徐国强亲自选出来搭台的,自然是看中了他基本功扎实,做事细致的特点。
要不然,随便找个人给帝都教授搭台,要不是也丢他徐国强的脸吗。
可现在,康达书究竟是瞎还是潮,明明刚才都没看,就指责华朔污染无菌区。
明明做的规规矩矩,居然要全部重来,康达书到底是来做示范手术的,还是故意过来发泄情绪,通过一踩一抬,来显示自己帝都身份的?
看着老老实实,重新打包消毒铺单的华朔,徐国强咬牙切齿,后槽牙在嘎吱嘎吱作响。
“要不是手术准备这么长时间,病人都上台了,老子我…惯你这臭毛病!”
徐国强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这几台手术注入了他太多的心血,如果就这么草草收场,徐国强不甘心。
我忍!
大不了一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当康达书在骂自己,一定要把这几台手术顺利做完。
此刻康达书基本把手术间内能骂的全都骂了一个遍,这才心满意足,出去刷手,准备手术。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肖晨光忍不住摇摇头。
没错,刚才肖晨光在看他的时候,眼神里确实带着一丝怜悯。
因为康达书今后的发展很不顺。
性格太差,原本在帝都就快待不下去,借着下来示范手术的名义,被南边的一家医院看中,花高薪挖走。
结果没多久,骂的只剩孤身一人,连手术都开展不下去。
为医院创造不了价值,又拿着高薪到处骂人,没两年,就被医院解聘,成为当时第一个被开除的原帝都教授。
再到后来,好像去了一家不知名的医院当外科主任,依旧因为随口骂人的习惯,科室当场解散。
再到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从平台最高的帝都医院,一路向下,泯灭众人,这样的发展,实属少见。
但就这一日三餐,顿顿烤榴莲的嘴,谁受得了?
骂人不骂娘,揭人不揭短,无论在不在医院,这都是做人的基本原则。
大家生下来都一样,一个嘴巴两只眼,凭啥非要挨你骂?
很快,康达书刷好手,开始上台手术。
一旁负责辅助的徐国强,沉着脸,不作声,默默的准备切口打孔,建立戳卡。
康达书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他的矛头对准了准备建立气腹的徐国强。
“你是主刀,我是主刀,做手术前不知道询问一下我的意见?”
“谁让你这么开刀的,磨磨叽叽像个娘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简直就是吃干饭的。”
咯吱咯吱……
一股子磨牙的声音悄然在手术间内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