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卿暂且还不知道天子称他为自己的福将这件事,但他知道,如今京城之中的各方势力究竟有多么想要离间他和天子之间的关系。
又或者,不仅仅是单纯的想要离间他与天子之间的关系,也同样想要凭借自己的’诚意’将顾长卿这个如今誉满天下的’鬼面将军’给拉拢到自己的阵营之中,借此给天子一击重创。
是的,誉满天下。
事实上,早在鬼面将军的身份还没暴露之前,这满京城茶馆内的说书先生们就早早的将《鬼面将军大战青羊岗》这则故事给搬到了茶馆之内。
彼时,甚至还有说书先生专程去到了城防营找到其中的士卒,听他们将城防营内已经传得花里胡哨的各个青羊岗故事给全都搜集了一个遍。
这些说书先生们在将青羊岗的故事搜集齐全之后,又经过他们各自的渲染,如今哪怕是叫顾长卿自己去听,只怕都要问’这说的是谁’的程度了。
证据就是,顾长卿发了高热之后,绮罗简直将他当作瓷娃娃一般看待,什么重物都不敢叫她家少爷动。
顾长卿看着绮罗这反应过度的样子,没忍住对她说了句:“绮罗,你不必这样忧心,只是发热罢了。”
绮罗却当即气红了一双眼,道:“少爷,你别当我不知道,外头都传遍了……你当日在青羊岗上与人杀得七进七出浑身浴血,身上扎满了箭矢,你分明是带着满身的伤去的北疆,这才叫你如今回来之后吹了冷风便发起了高热。”
顾长卿:“……”
顾长卿听着绮罗这话,简直是越听越迷糊,他什么时候在青羊岗上与人杀得七进七出了?他又什么时候身上扎满箭矢了?
就在顾长卿一脸迷糊时,戚渊从外头拎着东西进了他的屋子。
顾长卿于是让戚渊赶紧同绮罗解释,根本没有那些事情,他的身子好得很,如今只是偶感风寒罢了。
戚渊这会儿是刚从城防营回来的,因昨日天子派了自己的内侍总管高之光大张旗鼓的来给顾长卿送补品,因而城防营那儿也已经收到了消息,知道他们的’鬼面小将军’发起了高热。
城防营中,戚广山以及随同顾长卿入京的镇北军宣节副尉秦朗、乃至城防营的副指挥使罗洪以及随同顾长卿去过北疆的那些将士们,只要是听说了顾长卿风寒发热的消息都,便没有一个不担心的。
因而今日一大早就有城防营的传信兵给戚渊传来了消息,让他务必回去一趟。
等戚渊回去了之后,秦朗就恨不得想要带着手底下的那些镇北军队伍跟着戚渊来到镇北将军府,最后还是被戚渊和他爹给摁住的。
戚渊跟他们解释了顾长卿只是偶感风寒不适,没别的什么大碍,饶是如此,戚广山还是从城防营的库房里掏出了一堆药材补品的,还有城防营将士们去野外打的山珍都让戚渊给带了回来——
“少将军虽说没事,但这段时日到底还是累着了,否则不至于此,你把这些给他带回去,让府上的顾老哥安排着给少将军补一补。”
自家老爹发话,戚渊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把东西带上,结果除了他爹之外,罗洪、李二牛还有城防营里的将士们居然也准备了东西说是给顾长卿补补身体。
最终戚渊是带了一辆大车的补品回的镇北将军府——秦朗倒是也想跟着,还是被他和他爹一块儿给摁住了,毕竟秦朗他们说是顾长卿的亲卫,实则如今仍是镇北军在编的将士。
例如秦朗身上挂的就是镇北军宣节副尉的衔,若是就这样进了京城,哪怕只是去见顾长卿的,只怕也不好交代——因大胤律有令禁止军士无故擅离所属军镇,特别是大胤京城,若无召令,不得随意进京。
是以秦朗最终还是没能随同戚渊一起进京,而是听从戚渊与戚广山的意思,在城防营内等待下一个大朝会,待到大朝会上天子对顾长卿完成封赏,届时秦朗这支从镇北军而来的队伍也能在天子手下过了明路,正式归属顾长卿,届时便也没有什么禁令的问题了。
这会儿,镇北将军府中顾长卿所在的青淞苑正房内,戚渊将城防营中的这些都对顾长卿交代了一遍,待到交代完毕之后,他又抬头看了看顾长卿还有边上仍旧守在房内的绮罗。
戚渊想起了顾长卿先前的话,于是道:“……城防营里的事就是这些了,至于当初青羊岗一役的事,七进七出是没有的。”
没等顾长卿松一口气,觉得可以不必再听绮罗的念叨时,戚渊的下一句话就跟了上来——
“但是满身的箭矢……虽不至于满身……”
但蝴蝶骨上贯穿的一箭戚渊至今仍不敢忘,他也还记得那时在熊熊山火中,顾长卿仍旧没事人似的坐在马上与将士们同在的模样,更记得那夜突降甘霖,在确认军粮与诸位将士们不会有事之后,这个家伙才终于肯松了一口气,昏迷倒下。
顾长卿一听蝴蝶骨三字便头皮发麻,于是一手按住了戚渊,生怕戚渊把当日的事情都抖落了出来,那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在镇北将军府中只怕是得被绮罗还有顾伯他们当作瓷娃娃一般照顾了。
戚渊察觉到顾长卿扯住了自己的手臂,又看到了这个此前在去往北疆的一路上谈笑间将各方势力人马玩弄于鼓掌间的家伙眼里的’祈求’,顿了顿,到底还是住了口。
但这会儿屋内还有绮罗在呢,绮罗正想听听戚渊说一说自家少爷当时真正的情况,见戚渊住了口,于是问:“戚副将,然后呢?”
戚渊听着绮罗的问话,又看了眼病榻上这会儿面色仍旧有些潮红的顾长卿,沉默了下,到底还是没有违逆顾长卿的意思。
他于是道:“当时少将军身上虽不至于满身箭矢,但确实是受了不少伤的,所幸都不致命。”
事实上,当时若不是裘伯恩及时赶到,在那样的雨夜里再将人从青羊岗送回城防营大营救治的话,顾长卿恐怕还是会有性命之忧的。
想到那时昏迷之后的顾长卿,戚渊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所幸到底还是没事的。
绮罗拧着眉头看向自家少爷还有他的副将戚渊,心中有些怀疑戚渊话里的真假。
若是一般人家的丫鬟,她早就自己动手解开少爷的亵衣查看他身上的伤势了,但顾家的门风并不如此,丫鬟就只是丫鬟,家里的老爷少爷们沐浴更衣都是自己动手,因而绮罗哪怕心里担忧也并不僭越。
看了眼病榻上自家少爷扯着戚副将袖子的动作,绮罗又怎么不知自家少爷有事瞒着她呢?
但绮罗也不是不知好歹的,最终也没有逼着自家少爷开口。
只是她心里还是打定了主意,回头一定得跟顾伯通个气儿,等下回太医院的秦院正来复诊时,需得好好打听一下自家少爷之前的伤势如何,然后好好给自家少爷进一进补。
这头儿,顾长卿并不知道绮罗心里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各色的’进补大餐’,而是在听完戚渊转达的城防营诸位的关心后,又想起昨日天子送来的那些东西,于是问:“今日京城之中可有什么新的消息?”
他的本意是想知道各方势力有没有什么新的动作,但还没等戚渊回答,青淞苑他的卧房外就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等脚步声到了他的卧房外后,正是常山的声音传来:“少爷,府外有人拜访……”
又或者说,此时此刻,镇北将军府外,除了天子的人之外,其余诸王的人,几乎都到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