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璃看着他手臂上那道明显的疤痕,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十年前。
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跟几个玩伴一起在附近的一个公园里玩。
公园的后方有一个占地面积非常大的教堂,那地方看上去庄严又肃穆,平日里除了几个牧师和一些信徒,几乎没有人会光顾这里。
不过,七八岁正是小孩探索欲望最强烈的时候,墨璃无意间发现这个教堂之后,就一脸好奇地溜了进去。
一进入这个教堂内部,她就被恢弘的建筑所吸引,这还是她头一次走进这种偏欧式风格的建筑,哥特式的房屋构造让她流连忘返。教堂里面错综复杂,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大,没过多久,墨璃就成功地在里面迷了路。
不过许是小孩贪玩的心性,就算迷路了她也不怎么慌张,反倒是被不远处一阵若隐若现的钢琴声吸引了注意力,她循着声音往教堂内部走去,很快就发现声音是从一间类似于祷告厅的屋子里传出来的。
里面的声音很奇怪,响亮又流畅的钢琴声,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奇异声响。
这间屋子四周没有窗户,只有顶上是玻璃穹顶,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墨璃打开大门上紧扣着的门栓,缓缓推开了那扇厚重的大门,顿时感觉到一股炽热的气息瞬间扑过来。
里面的场景让她终身难忘。
屋子里浓烟弥漫,张狂的火舌在四处跳动,正肆意吞噬着房子里的点点滴滴。
而就在这地狱般的场景里,一个挺拔的身姿坐在祷告厅的钢琴面前,神色自若地弹奏着钢琴,少年那干净利落的侧脸透过浓烟和火焰,映射到墨璃的眼中,这异常不真实的场景让她整个人愣在原地,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感受到门口的光线,钢琴前那个十来岁的少年终于站起身,逆着光朝墨璃的方向扑了过去……
那一瞬间,墨璃似乎听到那个少年大喊了一声“小心!”
之后,墨璃似乎感觉到什么东西从高空砸了下来,她还来不及闪躲,就见那个少年奋不顾身地挡在了她的面前,硬生生用手臂挡住了一截烧得滚烫的装饰铁架。
铁架砸在少年的手臂上,隔着衣服烫得皮肤滋滋作响,可他只是闷哼了一声,死死护着怀里的女孩。
年幼的墨璃被这一幕吓得惊魂未定,要是这个少年没有及时赶过来,那截烧得通红的铁架恐怕就要直接砸穿她的头顶了。
墨璃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胸腔里的心脏正在疯狂跳动。
屋子里燃烧产生的浓烟朝门口疯狂喷涌出来,她不知道这些浓烟有毒,才刚吸了几口人就变得有些昏昏沉沉。
烟雾缭绕,她看不清少年的脸庞,只能感觉到对方一把将她捞起来背在背上,疯狂朝外跑去。
靠在他的背上昏睡过去的瞬间,墨璃最后看到的是他被烫得血肉模糊的手臂。
“谢,谢谢你——”她趴在他的背上,声音娇娇软软的。
……
等她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公园里面,被放在一个躺椅上。几个玩伴都围在她身边,十分关心地问她怎么会跑到教堂里面去了,害得大家一顿找。
她脑子里昏昏沉沉的,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刚才从火场里把她背出来的那个少年,不免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眸。
“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你们有看到救我出来的那个小哥哥吗?”
众人愣了愣:
“小哥哥?你说的该不会是庭宴吧?”
“听说他为了救你,手受了好严重的伤,他爸妈已经把他送去医院了!”
庭宴?顾庭宴?
年幼的墨璃有些愣神,刚才在火场里救了自己的人,竟然是他吗?
彼时她对顾庭宴这个人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只记得是个有些自大,总喜欢炫耀自己玩具有多高级的小哥,虽然大家都会有意无意地讨好他,但是墨璃却一直打心底不太喜欢这个人。
原来……他也会有这样可靠的一面吗?
那是墨璃第一次对他产生改观。
后来在医院里看到顾庭宴被烫伤的手臂,墨璃更是又愧疚又感动。
根据顾庭宴的说法,是他在教堂里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墨璃,在生死攸关之际,他拼命为她挡下了砸下来的架子,这才救了她一命。
这与墨璃的记忆明显有些出入,她分明记得那个少年是从那间紧闭的祷告厅里跑出来救下她的,她还依稀记得他临危不乱,一个人在被火焰包裹的房间里弹钢琴的侧影。
可据她所知,顾庭宴是不会弹钢琴的。
不过大家都说她是因为吸入了太多浓烟产生了幻觉,怎么可能会有人镇定自若地在已经起火了的房间里弹琴?
年幼的墨璃对自己的记忆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再加上顾庭宴手上的伤疤做不得假,从此她对于他曾经在火场里救了她一命这件事深信不疑,心甘情愿地成了他的跟屁虫。
昔日那座历史悠久的教堂起了好大的一场火,烧毁了好几栋建筑。
消防经过一番详细调查,得出结论起火的原因是房屋电路老化产生的意外,幸好这地方实在偏僻,除了顾庭宴受了轻伤以外,没有任何人员伤亡。
墨璃更加确信那时看到的画面只是自己昏睡时产生的幻觉,否则那个少年为什么再也没有出现呢?
昔日辉煌的哥特式建筑烧得只剩残垣断壁,真相也随着那场大火化为了灰烬。
……
“怎么?难道你这么快就不想认账了?”
顾庭宴那有些傲慢的声音把她从多年前的思绪中拉扯回了现实。
“当初为了救你,我可是差点连命都不要了,如今不过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小忙,你都要推诿吗?”
顾庭宴再一次露出将她拿捏住的表情,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每次只要墨璃一看到他手臂上这道狰狞的伤疤,眼里就会流露无尽的内疚与自责。
这道伤疤代表着两人最初的羁绊,也是顾庭宴最后的杀手锏。
只要这道疤还在,就算两个人不能在一起,墨璃也只能对他唯命是从!
因为,这是她亏欠他的!
墨璃望着他手上那道几乎蔓延整条手臂、丑陋又狰狞的伤疤,若有所思。
顾庭宴有些意外,因为她眼里并没有像过去那样出现愧疚的神色。
墨璃睨着眼,仔细打量着他的伤疤:
“顾庭宴,其实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有个疑惑——”
“当初救我的那个人,真的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