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颜一听,忍不住眸色微动,坐直身子道:“请卫六郎进来。”
陈应察觉到时颜脸上的异样,不禁问道:“夫人可是不想见卫六郎?”
时颜一愣,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也不是,就是……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以及他们。
连陈应都看出了她的异样,想来她真的表现得很明显吧。
大概从第二次进宫后开始,太皇太后、卫律和鲁国公对她的态度就变得有些微妙。
每当她进宫看望圣上,卫律都会亲自来接送她,而每每她到了太和宫,太皇太后也必然会在那里。
太皇太后住在长乐宫,虽然她也时常去看望圣上,但时颜每天进宫的时间都不一样,有时候是上午,有时候是下午,她和太皇太后总是能那么刚好碰上,总让时颜觉得有些过于巧合。
当然,如果仅仅是这个巧合,时颜也不会那么警惕,最耐人寻味的是太皇太后和卫律对她的态度。
一开始,他们对她的态度尚算正常,就是面对合作伙伴的态度,看着虽然热情,但到底充满生疏,还带着几分警惕。
那些热情也不过是为了以后能更好的合作而做出的手段。
然而,这两天,别说时颜发现他们总是在暗地里观察她,卫律和太皇太后对她的态度也明显亲厚了许多。
太皇太后还没有那么明显,卫律那小子年纪小,藏不住事,时颜已是不下十次发现他在偷看她了,每每和她说话时,那双乌黑纯朴的眼眸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亲昵。
——就仿佛……仿佛十岁以前的卫律看她时的眼神。
就在昨天早上,在时颜第不知道多少次发现他在偷看她后,不禁有些无奈地问:“卫六郎,可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你可以与我直说,不必介怀。”
卫律有些慌张地摇了摇头,连道了几声“没有”,顿了顿,他眼神飘忽,突然神情有些微妙地道:“夫人,你可相信这世上有灵魂转世。”
时颜的心微微一跳,只是某种早有预料的感觉却慢慢地在她的胸腔间散开。
其实,早在察觉到卫律和太皇太后对她态度的转变后,她就该想到,她很可能引起他们的怀疑了。
时颜想了想,才模棱两可地道:“我相信这天底下有鬼神,但灵魂转世这事情还是太玄乎,我先前从没想过。”
在这样生产力低下的古代,人们普遍信奉鬼神,也相信人死后会下到地府,轮回转世。
时颜这时候说不相信,倒是显得有些特立独行了。
卫律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失望,垂了垂眼眸道:“这样啊……”
顿了顿,他似乎鼓起勇气道:“夫人……你很像我先前一个认识的人。”
时颜只淡淡一笑,“是么?”
后来,卫律又试探了她几个问题,都被时颜四两拨千斤地糊弄过去了,也幸好卫律还是太嫩,时颜对付他没什么压力。
太皇太后却不一样了。
她从她来到望京第一天起,对她的试探就层出不穷,手段还往往高深得有时候她连这是试探都看不出来。
这几天,时颜光是应付太皇太后的试探,就有些身心疲惫了,因此今天,她借身子有些不舒服的理由,想留在卫家歇息一天。
谁知道,卫律连这一天的歇息时间也不给她,又找了过来。
只是,这件事,她也没法与什么都不知道的陈应说,见陈应一脸不解地看向她,时颜也只能淡淡一笑道:“没什么,只不过是宫里礼仪太多,我这两天频繁进宫,有些不习惯罢了。”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卫律已是大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着急神色,见到时颜,立刻道:“夫人,你身体还好吧?”
时颜已是从长榻上站了起来,迎上卫律淡淡笑道:“还好,可能是前几天旅途的疲劳终于爆发出来了,我早上睡晚了一些,感觉好多了。”
卫律皱着眉头把时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她脸色还算正常,表情也没有丝毫勉强后,才暗暗叹了口气道:“夫人没事便好,太后娘娘知晓了夫人身子不舒服的事,也很是焦急,立刻派人送了很多补品过来。
我这回过来,也是替太后娘娘把补品送过来的。”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小厮手上都抱着几个精美的盒子,想来那便是太后娘娘送给她的补品了。
卫律这时候,一边指挥小厮把盒子给她拿进房间里,一边道:“这里面还有一枝千年人参,那是前些年太后娘娘六十岁生辰时,魏王殿下送给太后娘娘的,太后娘娘一直不舍得用。”
时颜一愣。
这枝千年人参时颜也知晓,她的庶出兄长魏王没什么野心,平时就爱四处游历,探访奇人异事。
据说这枝千年人参是他先前到塞外游历时偶然得到的,是真正的千年人参,无价也无市。
太皇太后得了这件礼物后,很是高兴了一阵子,对时颜说:“你这个兄长倒还算有几分孝心,不像齐王那孩子,每回给哀家送的生辰礼都是些用钱就可以买的俗物,敷衍得可以。”
这样珍贵的宝物,太皇太后确实不舍得用,命人把它收了起来。
她这时候,竟这般毫不犹豫地给了她?
只是因为她随口说了一句“身子不怎么舒坦”?
时颜不禁轻吸一口气,心情有些复杂,福了福身子道:“劳太后娘娘挂心了,我不过是些小毛病,担不得如此重礼。”
只是,她也知道,以太皇太后的身份,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果然,卫律道:“这是太后娘娘对夫人的心意,夫人便收着罢。”
他又忍不住偷偷看了面前的女子一眼,暗暗咬了咬唇。
若她真的是嘉明帝……真的是她,区区一枝千年人参又算什么?
不管是多贵重的东西,她都是该得的!
时颜垂了垂眼帘,又福了福身子道:“那只能谢过太后娘娘了,明天我会亲自进宫与太后娘娘道谢。”
顺便,要再问问太皇太后,是否要实行她那个计划。
前几天,她一直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但太皇太后总是以一句“让哀家再想想”,就把她敷衍了过去。
如今,她已是和陈应下了赌约,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她便是再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们,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