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采星往延禧宫跑的太勤,安陵容难免知道了沈眉庄的近况。
因为甄嬛盛宠,华妃一时间动不得皇帝心尖上的人,转手便开始对付更碍她眼的沈眉庄。
沈眉庄虽不像甄嬛一般盛宠,但皇帝许她参与宫务,以后势必是一心腹大患。
于是华妃以教导她学习六宫事务为由,开始日日将她留在翊坤宫磋磨。
采星絮絮讲着华妃的手段,忍不住替自家小主打抱不平。
待她走后,安陵容盯着自己手中的古籍怔怔出神,心道,最近的这些古籍,都是眉姐姐送的呢?
安陵容叹口气,哎,自己的确不是个好人啊。
只因为从前沈眉庄背地说她行事狠辣,这些日子她便故意对沈眉庄可能要经历的劫难视而不见、装聋作哑。
然而这一世的沈眉庄,终究没有对不起她。
她甚至待她如甄嬛一般宠溺。
罢。
安陵容合上手中古籍,朝外唤道:“菊青!”
菊青听到她声音,忙放下手中活计奔了进来,“小主唤我?可是肚子饿了?”
安陵容朝窗外看了看天色,才吩咐道:“去做一碟玫瑰酥、一碟芙蓉糕出来,尽快。顺便帮我把莺儿唤进来。”
“是,小主。”菊青快步出去忙活了。
晚膳后,沈眉庄再次被华妃传唤到了翊坤宫学习宫务。
看的是一堆杂七杂八的账本,上面的字又密又小,本就费神,华妃还偏偏又叫熄灭了几盏灯。
好不容易抄录完一份,拿给华妃过目,华妃却道“沈贵人好歹也是大家闺秀,怎的这字写的这么乱?”
虽知她是故意诘难,但沈眉庄毕竟位份低,也只好示弱道:“烛火太暗了,嫔妾实在看不清楚,还请娘娘见谅。”说着微微一礼。
隔着珠帘,看不清华妃神色,只听她慵懒的声音道:“你自己抄的账簿,自然知道宫中开销庞大,本宫身为众妃之首,不得不做节俭表率。况且本宫听闻,若写的真好,摸黑也能字字娟秀。贵人的托词未免牵强了点。”
颂芝在旁轻轻忍住嘲讽笑意。
沈眉庄人在屋檐下,只得低头揣摩着珠帘后那抹丽影的意思,道:“那、那嫔妾再去抄录一份?”
“你抄去吧,本宫打个盹儿。”华妃应允的声音传出,继而又道:“颂芝,宫里太亮了,再去灭两盏灯。”
“是。”
沈眉庄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正待往桌边去重新抄录。
忽然一个小宫女从殿外跑了进来,向华妃道:“娘娘,宫外延禧宫安常在,携肃喜前来拜访。”
“安氏?她来做什么?本宫没”空见她。华妃本欲直接叫人撵走,忽然瞧见一旁低眉顺眼装鹌鹑的沈眉庄,心念电转,不禁乐了,“哦~~,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本宫说呢,那个迂腐的安氏向来只爱读书,今儿个怎么想起到本宫这里串门了。”
“你们还真是——姐妹情深呐。”华妃将姐妹情深几字声调拉长。
沈眉庄下意识觉得她要不说好话了。果然立刻就听她戏谑道:“不过本宫很是好奇呢,要说,安氏家世低微,本不配跟沈贵人你做姐妹的,本宫记得你从小到大的好姐妹不应该是那个甄氏吗?怎么今日倒不是她来为你解围?莫不是因为正沉浸在皇上的宠爱里,压根没记起你这号人吧。”
沈眉庄一窒,这几日嬛儿确实圣眷正浓。
华妃此话正正扎在她心上。
但她本不是那种喜欢妒忌之人,嬛儿能有此福分,也是造化。只是如今,华妃将得意的嬛儿与无宠的陵容对她的关心在意,摆在明面上做了个对比,即便知晓华妃意在离间,心中也难免开始不舒服起来。
华妃很开心的看到她陷入挣扎沉思。
一时不能叫这甄嬛与沈眉庄生了龃龉,多来几次,她就不信,她们还能要好如初。
华妃朝颂芝使了个眼色,然后笑道:“安常在既然有心来翊坤宫侍奉,还不好生请进来。”
“是。”颂芝领命而去。
沈眉庄一时间有些惶惶,既担心陵容进来后还不知要受何种磋磨,又感激她明知此行煎熬,还毅然决定要进来陪自己受苦。
安陵容来翊坤宫带着的当然不止肃喜一人,还有宝娟,只不过为了叫华妃见自己,才叫人通报时特意将肃喜的名字带上。
她和宝娟肃喜在翊坤宫外等了一会。
不见人来传进。
肃喜不愿她久站,就自告奋勇要进去找人通融一番。
安陵容自然知道他是要进去跟华妃的心腹通气,只是她并无害人之心,因此也由着他去。
若能让华妃格外开恩见自己一面,她自然能叫华妃一直让她长伴沈眉庄左右。
如此,兴许就能帮助沈眉庄躲过溺水之劫了吧。
肃喜进去没多久,就随着周宁海出来迎安陵容了。
安陵容朝肃喜赞许一笑。
肃喜瞬间躬着的背都稍稍抬高了些。
这一刻,他觉得安陵容应该是看重他多过小贵子的。
虽然他是华妃的人,但如果能得安陵容这般“品性温婉”之人高看一眼,任谁也不会心无波澜吧。
周宁海引着安陵容走进了内殿。
见颂芝出来接人,就带着肃喜退下了。
走进殿内,先是看到了正在抄录着什么的沈眉庄。
两人目光短暂交接。
安陵容继续上前。
一个珠帘隔断了一个稍间。
稍间内,一个装饰华美精致的寝榻上,一个紫衣丽影慵懒的支颐侧躺着。
榻前,有宫女打着扇,有宫女奉着茶,还有宫女轻轻为她捏着小腿。
她一如从前般凤仪万千。
是安陵容前世即便得宠后也模仿不了的盛势奢靡。
“嫔妾延禧宫常在安氏拜见华妃娘娘,娘娘万安。”安陵容稳稳一礼。
华妃声音中带着一抹奇怪笑意,“你不在你的乐道堂安心的读你的围棋诗书,跑本宫这儿做什么?”
华妃并无一丝一毫想隐藏自己洞悉乐道堂一举一动的想法,与其说是不屑,倒不如说根本没有将安陵容放在眼里。
安陵容只当不知,甜甜一笑,道:“娘娘,您从前送了嫔妾肃喜,他虽沉默寡言,但办事牢靠,嫔妾一直想谢恩来着,哪知最近病情反……不……最近忽然被那围棋棋谱迷住了眼,一时间……一时间难以成行。最近又听闻眉姐姐常来娘娘宫里学习宫务,嫔妾左右无事,便想着来陪陪她。”
华妃一愣,不想安陵容竟能一句客套话不讲,直奔主题。
倒叫她微微措手不及。
安陵容在心中叹了口气,她本是想措辞一下的,但话到嘴边,忽然想起《增广贤文》里的一句话。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既然想维持单纯善良的秉性,又怎能厚此薄彼,玩弄话术,独独对华妃花言巧语、不尽不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