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西卜轻轻推开了门,把告示牌伸了进去照明。浓重的硫磺味扑面而来。
尸骸,十几个尸骸,全都千疮百孔,散布在昏暗的楼层中,如同吞下几枚纽扣大小的炸弹,在体内引爆,爆裂之后只剩焦黑的皮肉与顽强的骨架,遗物散落一地。
妹妹张着嘴巴,难以置信地摇晃着脑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会惨成这样?
地上还有许多散落的枪械零件和各种试剂瓶。
“狙击枪……”马斯拾起了仅有一把保存较完好的枪械。
枪口裹着灰绿色的迷彩布,和这些人身上的迷彩服一个颜色,扎着藤蔓环,三脚架也染了灰漆,瞄准镜是订制的,一个大等腰梯形架在镜头中央。
枪托的缓冲垫很厚,和绑了半根拐杖差不多,可以想象这把枪威力有多大,才需要这种级别的缓冲。
看看弹药箱里那些高级得不得了的校准工具和小药剂瓶就知道,这伙人来头不小!
别西卜扒开了他们的迷彩服,发觉他们戴着防毒面罩,系着黄围巾,穿的是统一的棕黄色皮夹克。
“是同一个事务所的收尾人。”
“我瞅瞅……”马斯查看起了他们的证章,一一看过去,不寒而栗,“妈的,五阶四阶的……这儿还有个三阶的?天呐……”
面前这具尸体,趴在楼层边缘,边上有望远镜和潜望镜,上半个脑袋已经被削除了,戴着的是相当高级的呼吸面罩。
翻翻他的斜挎包,里面有一个备用的呼吸面罩,一把黄色的小手枪,弹壳和五号电池一样大,以及一张可怜巴巴的地图和几张情报小卡。
手绘地图上标记了先行部队埋藏补给点的位置,以及他们暴毙的位置。这处大楼的位置也标红出来,拉出一大堆箭头,貌似是个绝佳狙击点。
小卡上的内容倒是挺多样:
一个人头两千车菊盾。你们绝对找不到第二个这么轻松的委托。
撤离跟着调查员走就行了。倘若他敢撇下你们溜你们就把他毙了,拿着他的狗牌给我跟你说的那个人,然后走铁道。给我好好看明白这段话,乱来当你们叛逃。
不要信信号弹这种东西。试过了,没用。永夜屏障挡着呢。你们把买那些信号弹的钱拿来买我们的信息绝对稳赚不赔。
戴防毒面具。别问为什么,要问就加钱。
还有很多,但字太丑,跟加密过的一样。但可以从中破译出这个事务所就叫硫磺事务所,主打大口径爆破弹,坦克都能打。
“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别西卜把小卡塞了回去,收起了手绘地图。
约书娅颤抖着,本能想逃出饼干来,但是一摸口袋,没有了,更害怕了,尾巴上的黑焰肉眼可见地飘摇着。
“人家准备得很充分……”马斯环顾一圈,连连点头,“上来的路堵了,枪也架好了,再怎么蠢,身体都不会烂成这样……”
别西卜看看这些豆腐干似的的尸体,又凝望墙,反复摆头,冰冷的手捏住了下巴。
“不对。”
“什么不对?”
“他们身上有这么多巨大的窟窿,那攻击他们的子弹一定威力很大。”别西卜敲了敲坚实的墙壁,“但是,墙并没有被击碎,仅有的几处裂痕也是本身就有的,而不是攻击带来的。”
而且,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们也不可能是从别的地方爬过来的,不然真就超人了。
“好像是哦……”
“还有大家待的屋子里,那具女尸同样有巨大的贯穿伤,穿胸,一击毙命,但同样没有对应的大弹孔。”
这就匪夷所思了。哪怕这里的管理者的子弹会拐弯,就跟老鼠一样,连通风管道都能钻,也没有办法一股脑把那么多人打成豆腐干啊。
“虽……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大家一定要小心!”约书娅颤颤巍巍地提醒着,明明自己才是最害怕的那一个。
接着,妹妹用周围的破布盖上他们的遗骸,简单给这些可怜人收了尸,谢过他们的情报与补给品——潜望镜,急救包,两个高级呼吸面罩,三根士力钾,几个军用水壶,以及一盒午餐肉罐头。
他们的武器大多坏了,有的还能用,但是太重了,更别提还要背弹药了,论便携程度不如妹妹的雷霆,论威力还是不如雷霆。
“罐头留给大家吧……”
“不用。你们俩分了就行。”马斯嚼着巧克力棒,斩钉截铁,“揣在兜里增加负担,跑回去送又浪费时间,不如吃点东西,补充体力,早点把出去的路找到,这样才是真的对他们好。”
孩子们点点头,分食了这奇怪的肉食。他们吃不惯这软糯糯的肉。
“小诙笑饿了吗?”
“饱饱的说!”诙笑尾巴拍拍肚皮,“昨晚吃自助餐吃太饱了的说!”
吃饱了,再喝点水,就再次启程上路了。
滑下扶梯,下了楼梯,再次回到楼底。
可还没出门,别西卜就一个急停停住了,拦下了他们,并一起快速躲到了柜台之后。
屏息,静听,有哨声……
“嘘——”清脆的哨音自远处传来,在大街上回荡。
别西卜架起了潜望镜,透过墙上的洞往外观察。
长直,凄冷的道路,纷杂的杂物堆之间,有一个孤独的人影。
他穿着破烂的斗篷,身形模糊,围巾飘扬着,背着一个很大的包,竖着一根天线,貌似是电台。
“嘘——”走近,哨声略微响了些许。银色的哨子倒映着光点。探照灯的余光打了过来,可以依稀看出,吹哨时冒出的不是白烟,而是黑烟。
“哒,哒……”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
小纸片被吓得窜回了别西卜的口袋里。
诙笑尾巴高高竖起,也跟天线一样,瞪大眼睛,瞳孔缩成了一粒芝麻。
马斯也大气不敢出一个,单膝跪地,提着球棍,生怕自己汗珠滚落都会有声音。
约书娅双手捂住嘴巴,缩起耳朵和尾巴,不敢暴露。
别西卜发现镜头在晃,还以为是风吹镜头,目光移开镜头才发现,是自己手在抖。
他们之前打过的黑执事,是两个千里迢迢赶来,疲惫不堪且轻敌的三阶收尾人。
而这里的管理者,靠异能轻而易举地碾压了硫磺事务所。
“嘘——”到大约一百米距离后,那人停住了。
“滴……滴?”他身后的装置发出衰弱的电磁音。
往前一步。
“滴。”怀疑之中。
再往前一步。
“滴滴滴滴滴!”“天线”亮起红灯,警戒声如同恶犬狂吠。
来者深吸一口气。
“嘘!嘘!嘘嘘嘘!”几声强音带来的冲击毫不亚于对着眼眶打来的子弹。浓重的黑烟从哨中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探照灯的高光来临,一瞬亮如白昼。
“他发现我们了,快跑!”别西卜推着大家往后逃。
那是一个巡逻的哨兵。
惊动了哨兵,无异于往火药的海洋中丢入一根小小的,弱弱的火柴。
“吐塔。”一声马蹄。
“吐塔吐塔。”两声蹄音近乎重合在一起。
“吐塔吐塔吐塔!”无穷无尽的马蹄音,铺天盖地。
探照灯的光芒远去。原本寂静的大街上,奔腾着不知多少匹漆黑的骏马,驰骋不知多少位暗黑的游骑兵。
他们如洪水一般涌来,身下骑着巨浪,斗篷是在狂风暴雨中颠沛流离的巨轮,手上的火铳则是坚韧的桅杆,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躯则是纠缠着巨轮要将它拖入深海的海怪。
他们速度极快,转瞬便漂移到了门外,动作出奇一致,急停,架枪,瞄准。
“嘭!”没有一毫秒的误差,所有扳机同时扣下,完美无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