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愤怒的开口骂道,嗓子里却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咳嗽起来,也终于从这诡异的梦境中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倒下的石墙空隙当中,阳光穿过石墙的缝隙,点点洒落下来,照在他的脸上。
他想要撑起身子看看院子里的情况,可是稍微一动,就疼得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觉得浑身都酸痛无比,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打了一顿一般。
他努力调整着呼吸,强忍着疼痛,终于透过石头缝隙,看到了院子里的情形。
院子里弥漫着一股尸臭的味道,青石板地面上躺着好几具尸体,早已被苍蝇爬满了,从他这个角度,根本数不清院子里究竟是几具尸体。
外公躺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感觉身上没那么疼了,就想从这倒塌的两堵墙中间出去。
之前他那是愤怒之下,不顾性命安危也要骂小鬼子,现在小鬼子没了,他的求生意志又占了上风。
他尝试一番,发现两堵石墙很重,根本就推不动,唯一的办法,就是用脚一点点踢开脚边的那些枯草烂树叶,再钻出去。
这一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相当困难,外公右脚有伤,根本派不上用场,只有左脚能用,又虚弱不堪,蹬几脚就没了力气,只能歇一会儿再继续。
他折腾了很久,才一点点从石墙下钻了出来,弄得灰头土脸的,满身满脸都是泥土。
从石墙下钻出来,夏日的阳光洒在外公的身上,暖洋洋的,让他有种死而复生的错觉,他躺在阳光下休息了很久,吃了一块烤鱼干,这才准备起身,去小院里看看情况。
当他准备站起身的时候,这才发现一个问题:他的右脚发炎化脓了。
缠在右脚上的粗棉布被脓水浸透了,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他抬脚试着走了几步,发现自己的右脚反而不像之前那么疼痛了,踩在地上是一种木木的感觉,只是微微发疼而已。
不需要拄拐杖也能行走了,这让外公感觉轻松了很多,作为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他根本不知道,伤口麻木比疼痛更加严重,因为那代表着腐烂。
他一瘸一拐的来到了小院当中,刚进院门,尸体上的苍蝇受到惊吓,炸开窝了一样飞了起来,密密麻麻到处都是苍蝇,直往人的身上脸上撞。
外公只能退后一步,站在院门口朝着里面观察。
地上总共有七具小鬼子的尸体,死状最凄惨的是那个鬼子军官,身上挨了好几枪,裤裆里的那玩意也被割了,留下一个大洞,伤口处已经有蛆虫在蠕动了。
那个拿刺刀挑死婴儿的鬼子士兵,半个脑袋没了,被打烂的脸皮和眼球粘在青石板上,还被人踩了一脚,看拿鞋印,应该是慌乱中逃窜的鬼子士兵踩的。
其余五个小鬼子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都是枪伤,内脏都被打碎带了出来。
这里要解释一点:绝大部分现代人都是看电影电视,没见过真实的枪伤。
实际上,子弹的威力很大,近距离的步枪杀伤,前面打进去一个酒盅的弹孔,后胸带出来碗口大一团血肉,近距离中弹基本没得救。
外公强忍着恶心和恐惧,又仔细扫视了小院里一圈,并没有看到那女人的尸体,连那小婴儿的尸体也都消失不见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至于手枪和步枪,小院里同样没有,地上唯一留下的,就是子弹打完留下的弹壳。
外公按下了前去捡弹壳的冲动,转身朝着村外走去——小鬼子在这里吃了亏,很可能还会回来的,要是被他们撞见,肯定要没命的。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努力回忆着昨夜发生的一切。
不过,外公很快意识到自己搞错了——按照这些尸体腐烂的程度,时间可不止过去了一夜,最起码也是一天一夜,甚至更久。
当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怒骂了那女鬼之后,就有一道黑影飞去院子里,原本无力挣扎的女人就挣脱了两个小鬼子,导致了那场混乱,让小鬼子自相残杀,最后死了七个。
这么说来,是趴在自己肩头的女鬼做了这一切?
可她不是找自己索命的吗?
不,不对,如果她真是找自己索命的,那自己就不会在河水中漂流两天两夜还活着,在遇到小鬼子害人,她也不会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出声。
这样推测下来的话,女鬼似乎更愿意让他活着。
那她这样趴在肩头上,是想要做什么?
年少的外公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他总觉得这一切可能跟老瞎子说的纯阴之体有关,可又想不出这当中究竟有什么关联。
走出村子,外公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该朝那边逃,哪里有鬼子,哪里有危险,他根本就不知道。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之后,最终决定回到河堤上,沿着河流往前走,不管如何,河流会有干净的水源,也会有村庄。
更重要的是,如果再遇到小鬼子,他在河边的话,可以跳进河水中,再来一次漂流。
走出去没多远,他就看到远处的大柳树下,坐着一个人,怀里抱着什么东西,正在看着河水发呆。
外公赶忙趴在了地上隐蔽,见到对面没有动静,这才探出头,朝着大柳树下张望。
眯着眼睛看了片刻,他大致看明白了,那人影是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一直没有其他动作。
外公放下心来,慢慢的朝着前方走过去。
等到走近了一些,他听到了女人在哼唱着摇篮曲:“乖宝宝,睡觉觉;睡觉觉,吃饱饱;吃饱饱,长高高;长高高,你是妈妈的乖宝宝……”
唱完这一段,她突然咯咯咯的疯笑起来,随即又猛然停下,像是害怕惊吓到孩子一般,再次温柔的唱起了摇篮曲。
外公心中有了一种很不好的猜测,可又不敢确定,他慢慢的靠近,终于走到了那女人十几米外的距离,停下脚步,仔细的朝女人看了过去。
女人的衣衫破烂,身上还有被指甲抓出的伤口,不就是那天夜里的苦命女人?
此刻她怀中抱着一个有些破烂的襁褓,襁褓上满是血污,有苍蝇一直围着那襁褓打转,想要落在襁褓上去叮上面的鲜血。
苍蝇落下,女人就会立刻用手把它们赶走,继续哼唱着那首摇篮曲,还会轻柔的用手抚摸襁褓中那已经开始腐烂的婴儿脸蛋。
看到这一幕,外公只觉得心脏被人狠狠刺了一刀,猛然一痛,手中拿来当做拐杖的木棍再次倒地,发出了咣当的声响。
那疯女人猛然一惊,赶忙把满是干涸血污的襁褓抱在了怀中,转过头朝着外公看了过来,满脸都是扭曲的疯狂。
她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