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那张大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往后缩了缩身子,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
我定了定神,仔细看去,眼前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头发和胡子都老长,头顶上还扎着一个冲天辫。
这打扮实在是太过怪异了,不过当我看到他那脏兮兮的冲天辫下,发际线和眉毛之间显得很窄,躲闪的眼睛里又带着几分傻气,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情况。
相术看面相是有严格讲究的,是按照三庭五眼来看。
三庭为上庭,中庭,下庭。
相书上也会把上庭称作天庭,下庭称作地阁。
因此,评书上描述英雄出场,大多都会说:打眼一看,来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接着再描写眼睛鼻子什么的。
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这是大富大贵,能够成就一番大事业的面相。
天庭就是额头这一块,发际线到眉头这一块,这里主一个人的早年运势,也主一个人的智慧。
如果一个人的额头很窄,从侧面看又比较塌,那大多是智力有问题的。
反之,看一看伟人那宽大饱满的额头,就知道为什么如此高瞻远瞩了。
而眼前这中年人,眉毛和发际线离得很近,眼睛里还带着迷茫,应该是智力有些问题。
我借助房车的灯光朝他身上看去,他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满是尘土,却没有什么汗臭味,也没有油污,应该是刚换了衣服,今天这是玩耍又弄脏了。
我看着他低着头,抠着手指,眼睛还时不时渴望的瞟向我手里端着的饭菜,于是开口问道:“你是不是饿了?”
对方立刻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傻笑,连带着他身后趴着的那个鬼魂,也跟着傻乐起来,嘴巴里的口水已经忍不住滴落下来,落在空气中化为了阴气。
“吃的可以给你,可你朋友呢?他要不要吃点?”我试探着问道。
痴傻之人,在某些方面比普通人反而更具灵性,他们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吃,他也很饿。”冲天辫咧开嘴傻笑起来。
我端着吃的,来到了摆好的折叠桌前,把它们摆好:“吃吧,这些都是给你的。”
冲天辫却摇头:“不成不成,不能上桌。”
我不由一愣,随即道:“没吃,坐着吃吧,在我这里没这讲究。”
民间有很多忌讳,傻子吃饭上桌会招人嫌,这人大概也是被家里人交代过,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冲天辫继续摇头:“不行,我妈交代过我,不能上桌。”
说完,他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蹲在了一旁,既没有坐在折叠椅上,更没有伸手去端饭菜。
哪怕口水已经控制不住从嘴角流了出来,他却把折叠桌和折叠椅当作了雷池一般,不敢跨越半步。
看到这一幕,我只觉得心头微微有些发酸,也不再强劝,端起桌上的饭菜,放在了他面前的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上,笑着道:“快吃吧。”
冲天辫顿时喜笑颜开,端起米饭,就着菜开心的吃了起来。
我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开口问道:“这些吃得饱吗?”
“吃不饱我就去喝水,喝多了就不饿了,就是尿多。”
听到这话,我就明白了,以他的饭量,这些吃的绝对是不够的。
在他狼吞虎咽的时候,他肩膀上趴着的那张脸,也在流淌着口水,吸吮着食物散发的香气,可这样根本无法缓解他的饥饿。
我想了想,起身走进房车,抽出一把香,点燃后插在了石头旁边,那个鬼魂立刻凑到了檀香跟前,贪婪的吸吮起来。
冲天辫朝着那鬼魂看了一眼,脸上依旧是满足的傻笑,可狼吞虎咽的速度明显变慢了不少。
看到这一幕,我心中顿时明了,这冲天辫大哥的饥饿感,起码有一半是他身后趴着的那个鬼魂贡献的。
我转身回到房车上,继续生火做饭。
这一次,我选择了简单的煮个挂面,顺便多煮了一份,因为我心里清楚,冲天辫肯定吃不饱的。
果然,等我煮好面,端着锅出去,冲天辫已经端着碗,乖巧的蹲在石头旁,眼巴眼望的看着这边,见我端着吃的出去,眼睛顿时一亮。
不过他并没有开口,也没有端起碗,唯一的变化就是眼巴眼望看着,如同等待投喂的小兽一般。
用这样的词语去形容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可能不太合适,也相当古怪,可他那种表情的确就是这样。
那是因为他的智商大概也就是七八岁孩子的水平,哪怕顶着一张成年人的脸,也会露出孩子才有的神态。
不过看他的举动,显然是被人特意交代过,不能上桌吃,吃不饱不能开口再要。
虽然他智商不高,可被教的很有规矩,让人有些心疼。
我给自己盛了一碗面,把剩下的面盛到了他的碗里:“吃吧,吃不饱跟我说,我再去给你下。”
“吃得饱,吃得饱,再吃一碗就饱了。”冲天辫笑呵呵的说道。
等了那么久,我也饿了,在折叠桌前坐好吃了起来。
面条刚出锅,有些烫,因此我吃的比较慢,才刚吃了半碗,那冲天辫就已经吃完了,我打开手机回复欢姐发来的消息,没顾上看他。
等到反应过来,他端着两个饭碗围着我的房车转了一圈,急得都快哭了。
“怎么了?”我吓了一跳,赶忙问道。
“水龙头呢?”
“水龙头在车上,厨房里,外面没有。”
“不成,不成,我不能进人家屋,这碗怎么洗啊。”
到了此时,我才知道他是要洗碗。
“放着吧,等下我洗,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就上车去洗碗,没事的。”
听了我的话,冲天辫像是机器出故障了一般,站在门口,一会儿看看我,一会看看房车里的情形,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见此情形,我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碗,走到他跟前,拿过了他手里的碗:“没事的,等会儿我刷。”
冲天辫只是点着头,依旧是一脸的茫然。
我大致猜到了他的窘迫,他可能被家里人教了规矩,吃饭不能上桌,不能主动要求加饭,吃过饭要主动去刷碗,还不能进别人家里。
农村都习惯在院子里装水龙头,这样在院子里洗东西更方便,可我这房车外面没有水龙头,他没办法刷碗,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正在这时,远处山路上传来了呼喊声:“二憨,你在哪儿?怎么又不见人了?!看我找到怎么收拾你。”
听到这声音,冲天辫顿时一个激灵,满脸的惊恐之色,竟然弯腰想要钻到房车底下去,还好被我及时拉住了。
我也不由得皱起眉头:来的这人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经常欺负这傻子吧?
想到这里,我心头不由得有些火起:欺负傻子,这该有多无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