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看完评论,抬起头看着远方的天空出神,过了很久之后,这才转过头开口道:“小兄弟是做什么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回答道:“给人算命,指点迷津的。”
说完,我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不好意思的尬笑:面对一个老革命,说自己是算命的,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老爷子愣了一下,随即释然的笑了笑:“现在人都很迷茫,算命也不错,起码能帮人缓解一下心灵上的痛苦。”
“是啊,人都是遇到事了才想要算命,心里大多都很苦的。”我也忍不住叹气道。
气氛再次变得沉默压抑,片刻之后,老爷子再次开口道:“既然你是搞玄学的,那我来考考你,为什么叫烈士陵园?”
“啊?!”听到老爷子的提问,我才猛然一惊,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
有很多东西,我们日常见多了,早已习惯了,根本不会意识到它的重要性和特殊性。
就比如国内的安定生活和日常生活的便捷,真的去了国外才知道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
又比如烈士陵园这四个字,很多人从第一天接触,就知道是这个名字,却很少了解这其中的深刻含义。
我也是一样,把烈士陵园当作了一个特殊的称谓,却从来没有仔细思考过。
今天听老人提问,我才反应过来:“陵在古代可是最高的规格,只有古代帝王的墓葬才能用陵来称谓,近代的也就中山先生有中山陵。”
“没错,看来小兄弟还是挺懂的。”
“这是把为国牺牲的烈士定为了最高规格,怪不得他会喊出人民万岁。”我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华夏是礼仪之邦,生死事大,死后墓葬也是有严格讲究的。
古代分为坟、墓、冢、陵。
简单的讲,平民为坟,三尺坟头,顶多就是棺材和一个墓碑。
富人为墓,占地面积要大上不少,还可以有墓室,陪葬。
王侯将相为冢,也就是大型土堆,里面的结构更加复杂,可以有各种陪葬。
至于陵,那就只有帝王可以使用,往往要占据一座山,秦始皇陵兵马俑,明十三陵,中山陵,这些都是大家日常经常听说的。
其实在南边的小岛上,光头去了之后,建起来的坟墓叫做中正陵,也算是暗戳戳过了一把帝王瘾。
可是对比大陆这边,哪里有叫陵的?而且都是将骨灰撒入江河湖海,与祖国大地融为一体。
按照他的遗嘱,他也希望如此,只是身后被安排起来供人瞻仰,那并不是他所愿。
回过头来讲,如果按照古代封建等级制度,那些为国牺牲的烈士大多都是贫苦子弟,牺牲之后的墓葬是不可能叫陵的。
可烈士陵园并不叫烈士墓园,叫烈士陵园,哪怕是那个八宝山埋葬很多大人物的地方,也只是叫革命公墓。
从这个细节,我忽然窥到了当初的老一代革命家在制定这些规则时的心中所想:只有牺牲者才是最高尚的,能享受最高规格待遇,活下来的只能是革命公墓。
也许烈士陵园实际占地面积不如公墓,可在称谓上已经表明了态度。
听到我提起人民万岁四个字,老头显得有些激动,抬手在我肩膀上拍了拍:“没错,小伙子,看来你是懂他的。”
我和这位老人聊了很久,又一起吃了一顿饭,才依依不舍的作别。
吃饭的时候,老人右手的手指明显不能弯曲,只能用左手勉强使用筷子。
他解释说,是当初在战场上被炸到了右手,丢了两根手指,剩下三根也受伤严重,这些年上了岁数之后,风湿疼痛折磨着他,让他受伤的右手手指无法屈伸。
“我是革命战士,怎么能被区区风湿打倒?我左手还在好着,就练了左手用筷子,你看我用的还不错吧。”老爷子冲着我笑道。
“没的说,您这斗争精神绝对一流。”我冲着老爷子伸出了大拇指。
吃饭的空档,我假借去服务台拿纸巾,把账给结了。
等到吃完饭,老爷子发现我已经结了账,还有些不高兴:“你来这边旅游是客人,理所应当是我来请客,哪有让客人请的道理。”
“老爷子,这不是客人不客人的事情,你们那一代人为我们做出了太多的牺牲,我作为小辈,请一顿饭是理所应当的。”
老爷子不由得愣住,眼睛中有泪花闪动。
病痛未曾让他言败,可来自后辈的小小善意却让他动容了……
……
跟老爷子分开,我继续开车北上,一路来到了最靠北的省会——冰城。
进入冰城,我就感觉有一股无比压抑的能量在城市某处凝聚着,我心里也很清楚那是什么,却不敢直接前往。
华夏大地有过很多的苦难,特别是在近代百年屈辱史中,翻开历史,一页页都是不忍直视的惨案。
这些苦难当中,有几个是华夏人在情感上最为痛苦的,其中一个就在冰城。
在我理解了黑无常指点我来东北的用意后,就猜到了这里是我此行的最终目的。
可我不敢直接去那里,不是我胆小退缩,也不是我不敢担负引路人的职责,是我知道那段历史太过悲惨,用人间地狱来形容,都显得分量不够。
我曾经在历史课本上看过关于那段历史的描写,也曾经看过相关的电影,电影为了上映,还避开了一些太过血腥的镜头,可即便如此,看过电影后,也会被痛苦和愤怒压抑到喘不过气来,好多天都无法走出来。
身为引路人,我进入那个遗址,一定会比普通人看到更多的东西,说不定会看到当初的场景在我面前重演,那样的苦痛我真不晓得自己能否承受。
我决定先去冰城那些有名的旅游景点去转一转,先玩一玩,放松一下心情,再去那个遗址,因为我知道一旦去过那里,我就再也没有心思在这个城市旅游了。
我来到了中央大街,在街头随意漫步着,一边吃着买来的零食,一边观赏着中央大街的街景风情。
虽说冰城是一个冬季旅游城市,在冬季会有更多的旅客,夏天来旅游避暑的没有那么多,可中央大街上依旧十分热闹,有不少外地人在这里旅游。
这时,一家三口迎面朝我走来,男人抱着孩子,身边跟着妻子,妻子拿着冰淇淋,自己吃的时候,还举起手送到丈夫面前,让他也咬上一口。
孩子大概两三岁的样子,一手拿着冰淇淋吃的正开心,另外一手则挥舞着一个小小的国旗,时不时就挥动几下。
那孩子生的十分可爱,我的目光不自觉的就被他吸引了,跟他乌溜溜的大眼睛对上了。
一瞬间,那小孩子像是认识我一般,朝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兴奋的挥舞着手中的五星红旗,搞得他爸爸差点就抱不住他了。
“哎呀,宝贝,你慢点啊,怎么突然间那么兴奋?!”
小两口有些不理解孩子的突然变化,可我却在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中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感觉:这双眼睛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我忽的想起当初道长灵魂跟外公道别时所说的话:“来日如果我转世投胎,重来这世上走一遭,见到了华夏民族脱离苦难,到时我会在节日的人群中挥舞旗帜。如果某天你在人群中见到有人挥舞着旗帜朝你展露笑容,你便知那是我来见你。”
一瞬间,我如遭雷击,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道长,是您回来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