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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内,

扶苏身着带有十二图腾的玄服红衫,戴着顶上天冠,右手按压长剑步入殿中,随行有治粟内史的郑国、御史大夫冯劫、御史中书张苍、少府的儿子衮及十多位掌印官和郡级统计员、计报员等紧随身后。这行人皆在门口卸鞋并匆忙手持一大捆竹简迅速走入宫殿内。

今日的上计活动进入终项——听取计报(上计)。

所谓的上计,乃是大秦朝末年终绩效与未来发展规划的一种年度汇总模式。

全国上下各大郡县,都有专职负责的统计官员,收集每季度人口、税项、耕地面积、货币收储、犯罪数量等数据情况。这些数据汇总成册为‘计簿',层层上传达至各级统计机构。接着由上记负责机构核实并审核这些资料数据,依据朝廷的要求为翌年工作做布置安排。

然后,这些计簿会由上计专员率领下层统计团队,携带着相关备检文件抵达咸阳,通过治粟内史将这些资料送交御史大夫进行复查和终审。

所谓的接受计报,则是陛下直接参与听证各地上计结果,审查各郡工作表现,并提出针对性的指引命令。

原以为这应当在每年秋季的十月结束流程,但因统一六国导致帝国领土扩宽至东海边沿,这期间上计使者在跋山涉水间的延误确为正常之事。

但凡一切流程都已完成,接续的部分便无法以任何形式拖延下去了。要知道,商君曾强调,“日夜治理”的国家才能称王称霸,而“夜晚才治理”的国家则能够稳定成长,至于那些拖延到第二天早上才处理政事的国家,只能走向衰落。

秦始皇帝多年间一直以此为标准来执行政务,身为后代继承者扶苏自然也不敢怠慢。皇帝本身勤勉,臣子便自然而然地‘主动’承担起超出本分的责任与劳动!

因此,即使根据朝廷的日程,这一天应当放沐假——即每五日休息一次,扶苏仍然没有等到黎明的到来,便告别了安乐之都。他迅速离开了温泉宫,赶在了食时辰之前(大约早上七点到九点),抵达咸阳宫。

一如从前,宴后在侧殿举行的活动中进行着一场末班车式的准备。他解下挂腰间的长剑,轻轻地将其放置在左侧的剑架上,然后端正地坐着宝座,等待着如郑国立般的关键人物完成最后一道核查过程。

虽说是例行的复核,但实际上他们早已对此内容进行了无数次审查。这时,他的视线落在了一些站于身侧的柱下史身上,他们正在解开腰间携带的各种长棍——一扎一节的小竹棍。在不断转动着面前的竹简的过程中,竹棍被用来构建出各种不同的图案或模型。

这是原始时期的算具之一,算筹吗?扶苏对记忆里的知识感到浓厚的兴趣,此刻被揭开的尘封记忆使他惊讶不已。原来,秦国在数学方面的进步已经相当接近后来世间的中学水平!九九乘法表已经有了,只是反向记忆方式而已。

不仅仅有限于经典的鸡兔同笼题这类,竟然连分数运算也被应用。有诸如“合分”、“减分”表示的分数加法、减法;“乘分”和“约分”的分数乘法、除法。更令人惊讶的是,竟然还有被称为“课分”、“平分”的分数大小的判断与求平均值的算法。

不难猜测,为何秦朝现在每年都能进行详细的统计汇报...... 扶苏心中暗暗点头。他随即拿起一块草纸,动手在上面开始进行计算操作。

这个新的阶段,他要重新规划有关教育普及的政策,以及打造一个无论从‘烧开食物水’的复杂计算,都能得心应手使用的工具,那就是筹算盘。

尽管过去多年,关于打算盘的古谚早已忘记了大部分内容,但最基本的运作方法还深深烙印在他的大脑中。

几分钟之后,当下方的喧哗归于沉静,扶苏小心翼翼收起手中草纸并再次回到位置上,继续他的官方流程。

先是负责财政的“治粟内史”向他汇报过去的财政开支。整个帝国拥约三十五万的军队驻守,总计耗费了约八百万担的粮食,而后勤补给与转运转输的费用总金额高达一百十亿的钱。

这其中的三十五万人是指在军营的守卫,大部分轮流值班的士兵则在家中劳作务农。既然他们呆在自家,自然是依靠自己家的口粮生活。而且秦队除了武器护甲由朝廷提供之外,其他衣物鞋帽均需自行准备。

全国文臣武将的俸禄换算后,总计为二十亿,而“少府宗正”则是花费了十八亿资金。前者自无需解释,后者大部分花费用于始皇的仙法修炼以及皇宫内那些贵族的欢享。

在这个过程中,扶苏深感重任,既要回顾并总结过往的经验教训,更要为将来的发展制定更加完善的策略和工具,让秦国能够在繁杂的管理之中依旧保持繁荣昌盛的状态。

听到郑国的报告,扶苏心里各种情感交织。

在后世,皇家大部分依赖朝廷拨付财政补贴生活。现在却提议从皇帝私人收入里挤出一部分填补赤字这实际上是因为这个时代,盐铁等资源收益归入皇帝个人账户。

就像汉武帝大规模对抗匈奴时,军需开支的重要财源之一是来自盐铁的税收。然而后世又发展成因‘与民间利益争抢’和‘部门销售价格高昂’的原因导致这种垄断变成了一把利剑指向大众。

更惊人的现象在后来出现了,在大萌时期:随着国家逐渐稳固、人口增加,然而国家盐税竟呈现逐年下滑之势。明帝国的人是不是口味过于清淡?

扶苏理解‘与民间争夺利益’,首先要看清楚所谓“民间”是哪些人。耕作于田间地头的农民能算“民”吗?显然不。这表明“民”特指的是哪类人群也就显而易见了。

当下社会环境里,不是说皇上获取的财富增多导致普通百姓财产减少。关键是不管是谁在经济上获取得多还是少,对于普通民众来说都是零影响——他们的权益几乎无所获。

“销售盐铁,铁制工具质量低下,但私有商品优质平价”,这背后的根源不是商品自身特性,更可能源自主管机构管理不善的问题。当这类必须依赖于掌控的产品由私人操盘后,通常会带来富商官僚财力暴涨,而部门财务吃紧的状况。更关键的是,在以农耕为主的国家里,商人官命数目增多就意味着他们有钱之后,开始兼并土地,从而在社会发展到了某个临界点引发新的变革开始周而复始的循环。

回想起历史的记忆,扶苏还是决定暂时维持这部分收入的控制权,至少他清楚应该投入在哪些领域,以避免重蹈过去的覆辙。

说完粮仓金库的数量后,郑国取起另一卷竹简念了出来,这时提到的秦朝立法虽然多次变更修订,但归结到底仍然是商鞅变法基础上建立的法律体系。上任时记录的依旧是食物、金钱、人口性别老幼、官方士卒商人畜牲等具体项目。

聆听其中,扶苏默默地点头,如果这些记录都确实无误反映着现实的话,就足以表明国家其实对民间社会还是具有一定的监管控制能力的。

郑国报告完数字之后,冯劫这位御史大夫就该登场了,负责向始皇帝汇报下属官员们评估的结果。

然而对于这样的数据汇综报告,始皇帝已经提不起多大的兴趣了。

毕竟...数据而已。

稍后,在半梦半醒间,听见冯劫的声音远去的那一刻,代表着今年度的大数据审查工作接近收束了。

始皇帝依事先准备的草稿回温了过去这一年众人辛勤的工作情况,在新的一年里,他希望他们都能以不骄傲的态度持续卓越,并期待着他们的精彩表现。

不时对某些被评为“最高”的郡县表达表扬,并希望这些郡县能再接再厉;针对其他评价普通的郡县,进行柔和而不失力度的指导,期待这些地区知道羞耻后能奋勇前进...

时钟走到一个时辰之后,这场数据总结的会商正式落幕,气氛热络中。

\"让御史中正张家留下,其他人自行离散。\"

接着,他又道:\"另外这系列报告请暂放在一处,等待归档和封存,从今日开始,这是我们的惯例!\"

完成指示后,始皇帝活动着僵硬许久的腿,步伐稳健朝后室移动。只因他突然感到急不可待。

到达洗手间前,他按下马桶的按钮,解衣如厕。动作连贯而优雅,仿佛舞蹈般地脱衣,向前迈出一步感受清风。随后,舒爽地打了个激灵,甩掉污垢,穿着裤子,然后仔细清理洗手台的区域,确保一切保持整洁。

片刻后,他从内室走出来,叫停下急行的张家,命令宫人把张家刚刚所坐的位置挪近了皇椅旁。

看着眼前这个体型圆滚滚的白脸男子,带着羊角獬帽,须发梳理一丝不乱,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中不禁感叹,张苍这位曾经的荀门高徒、李斯同门师兄,在御史中正是干得风生水起的。他以自己的方式在法律与权力的夹缝间找到了平衡点,并发挥了巨大的价值。

“您对于今天的汇报有何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