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被两人引到凳子上坐下。他说:“我是他们叫来的,请先生给我算一算。”
出门观天色,进门观眼色。一宁望了一眼来人 ,纠正道:“不是算一算,那是算命。是看一看,叫看相。”
“哦。那请先生看一看。”
一宁再看了一眼来人,说道:“我说得直爽,你不要计较。”
“不计较。”
一宁说:“半生浪荡无主意,既无祖产遮全身,又不努力治产业,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看完了。”
一宁说完,全体哄笑。
来人羞愧,嘴里嚷道:“你们要我来看,捉弄我。”
说罢就站起来往外走。
众人笑完,一个个对一宁翘大拇指,这会儿,大家确信一宁是有真功夫。
大家围着一宁不散,有人问:“赵先生,你怎么 一眼就看透了他呢?”
一宁笑笑:“抹去浮云观天色,是晴是雨有底色。”
这也是师父教他的,跟那些不懂的人,你不必跟他解释,来一句更玄一点的诗句,他就不会再问了。果然,这些人就不再提问。
主人说:“大家都留下来,我家要吃饭了。”
这是句玩笑话,围观的人开始渐渐散去。丁爷要起身,老谷的堂弟说:“您就要留下来吃。帮我陪陪我哥哥的客人。”
丁爷起身是做样子,其实他愿意与这位省城来的年轻相师再交流交流。
嘴上却说:“不方便吧?”
老谷说:“丁爷,怎么不方便呢?我们是真邻居,我虽然不在这儿住了,但我老弟在这儿与您是长久住下去啊。一定要吃了饭才走。”
谷家两兄弟热情挽留,丁爷就说:“好好好,既陪贤侄,又陪我们这位赵先生。”
老谷的堂弟进厨房忙去了。老谷起身,对一宁说:“我们陪丁爷到餐厅坐。”
乡下一般人家,客厅就是餐厅,有专门餐厅的都是新建的房子,学着城里人的风格。客厅是客厅,餐厅就是餐厅。
三人起身,进入隔壁的小餐厅。
老谷的堂弟媳妇又端来了新泡的茶水。
老谷给每人发了一支烟。
大家边抽烟边聊。
丁爷说:“赵先生,你还是学到了你师傅的真传。”
一宁笑笑,说道:“我师父70岁没带过徒弟,最后才收了我做徒弟,把一生积累的看相知识,可以说尽数传给了我。
我通过比较,算命呢,还不如看相准。命理是一种公式。大同小异,相呢,是一种记印。一个人经历过的事全刻在五官之间。”
丁爷笑道:“这句话讲到点子上了。算生死,相书管用,算流年,看相管用。”
老谷说:“我是个外行,这句话怎么理解?”
丁爷解释道:“生死,就是五公经上制定了一个人的寿年长短。基本准确。算一个人经过的事情,就叫流年,这个看相比较准。
因为一个人所经历过的事,全刻在脸上。父母在不在,看人的眼角陷不陷。妻子贤不贤,看他的妻宫好不好。子孙有没有出息,看他的印堂亮不亮。”
一宁心想,这丁爷的水平在入门级。理论上呢是正确的,这就跟一个老师教学生一样。教的是公式,如何用公式解题,看学生具体运用。
只有能具体运用的才是好学生。
当然,他也不反驳,毕竟要给丁爷面子,便点头道:
“丁爷说到关键点了。”
丁爷很自豪地笑笑。
老谷当然还是一头雾水。
这时,饭菜上桌。老谷的堂弟就上桌来陪三位喝酒。
一宁有点犹豫,老谷说:“明天才走,放心喝。到了乡里就要好好玩一天。”
他堂弟说:“对,我这儿条件不比城里,但有房子,有客铺,河里有鱼,山上有野味,地里有新鲜时蔬,住一晚再走。”
一宁说:“好,好山好水,住一晚。”
老谷堂弟开瓶,四人各倒了一杯。一宁担心,丁老这么大年纪了也这么大一杯?
老谷看出了一宁的担心,笑道:“丁老能喝,你别以为他老人家年纪大,每天不喝几杯,他不舒服。”
众人齐笑。
丁老说:“抽烟喝酒,不要听医生的。医生是理论派,只是从抽烟喝酒的害处来说事,人的身体是有适应性的。不适应的人,确实不要喝酒,能适应的人,喝多少跟寿命没有关系。”
一宁说:“您这个理论有道理。”
老谷堂弟说:“边吃边聊。”说罢,举起杯子敬道:
“今天是个好日子,既有我哥哥的朋友一宁先生来乡下,又是两大看相巨头会师。我敬大家一杯。”
众人举杯。各喝了一口。
丁老说:“除了喝酒,我给人算命,就按中国的算命书来算 。上一次有个人,我说他还能活五年。他家里人说,医生说活不过一年了。说他的血压特别高。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但我只按我的算,不是活到现在还好好的吗?”
老谷堂弟在一边补充:“这是真的。这个人就是隔壁队上的老刘。”
老谷说:“医生的话确实不能全信。”
丁老说:“是吧,我只信我这一门手艺。师傅教的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一宁觉得丁老这种说法,要对不对。
对的地方,八字书上有寿命长短之说。不对的地方,他觉得要委婉地跟大家解释清楚。所以,他敬了主人,丁爷,老谷各一杯酒之后,说道:
“关于医生的什么心脑血管病,什么高血压,脑出血之类。我也赞成丁老的说法,医生说一个人活不过多久,家属一听,全相信了。
其实这里有个奥秘。
“什么奥秘呢?”
老谷和老谷堂弟一齐问道。
丁老没问,他当然想了解。不过,他在村人面前一向是大师形象,不方便问。
所谓大师,就是知天知地知生命。他还问,就有失大师形象。
一宁说:“中医说一个人寿命不过一年,不过几月,是有依据的,从脉相与气色来观察,西医说一个人活不了多久,不可尽信。”
老谷堂弟忙问:“这是什么原因?”
一宁说:“学西医的,全靠仪器,哪个西医会摸脉?他连舌苔都不会看。病人一进去,听完病人的陈述,哗啦啦跟你开几个单子,验血,验大小便,做心电图。
等你忙上半天,有的甚至要第二天才能取回结果,他把那些化验单一看,就给你开药。
这是医生给你看病吗?”
老谷马上反应过来,说道:“不是,是机器给人看病。”
一宁说:“对。是一些客观现象。冰冷的数据。我再问,这些机器是哪个生产的?”
这点,老谷比他堂弟和丁老要熟悉得多,马上回答:“全是从外国进口的。”
一宁说:“国外进口的机械,都是用西方人的体质作为标准,来确定一个人血压高不高。西方人与中国人的体质有差别,按他们那条黑杆子秆的标准来衡量中国人,你说,他的就一定准?”
这句话,成了点睛之笔。
大家放下杯子鼓掌。
一宁说:“量体裁衣,才能做出合格的衣服。所以,我们中国人要发展自己的医学,要造出符合中国体质的医疗器械。才能精准地为中国人看病。”
丁老端起杯子,站起来说道:“我七十多岁了,小赵,我要认真地敬你一杯。”
一宁说:“丁老,您坐。这一杯,我一定和你喝。你喊我赵先生,等于西方人的客气标准。喊我小赵是真实的中国标准,中国人是老少有别,这符合实际。”
众人齐笑,丁老说:“不赵不错,小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