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休并不是没有良知的人。
相反,他比大部分人都敏感、感性。
但。
孤儿院,一次次昂首挺胸,翘首企盼能有人将他领回家时。
街头流浪,一次次堆起笑脸,祈求好心人能施舍一些钱财时。
矿场上,一次次的与矿奴厮杀,只为交上足额矿石时。
所有的期待,一点点的落空。
所有的尊严,一点点的丢失。
他将单纯、良知、面子、尊严......所有东西都抛弃后,才活了下来。
其实,在树人族投降时、獭兔族长求饶时、在军部士兵悍然赴死时、在阿峰祈求保护古王城时......
诸多时刻,他都心生感触。
杜休也很想热爱这个世界。
可过去的每一份苦难,都让他难以忘却。
这几年的舒坦日子,尚且调和不了以前十几年里遭受的苦难。
站在他的角度。
世界,对他一般。
叩问本心,在不需要伪装时,他是一个冷漠且自私的人。
有怜悯,有人性。
但不多,也吝啬。
姜早早看着杜休愣神,知道对方回想起了往事,没有出声打扰,站在身旁,安静陪伴。
良久之后。
杜休回过神,指着远处一块黝黑大石,笑着说道:
“当矿奴时,几乎每天夜里,我都会坐在那块石头上想事情。”
“先想一遍,矿洞里,我还藏着多少颗秘钨矿石,够几天的上缴量。”
“再想一遍,矿奴中,谁对我有恶意,他们有多少人、活动区域在哪里、战力如何、性格如何、与警卫关系如何。”
“把这一切想清楚,我就靠着石头,望着夜空发呆。”
“那些年,每天我都活着像一具尸体一样。”
“唯独抬头仰望星空时,才能找回自我。”
“每到夜深人静时,我就想着,总有一天,我能出去。”
“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话音落地,杜休胸中呼出一口郁气。
姜早早看着杜休,对方笑容之下,有一种淡淡的哀伤。
她仿佛很了解杜休,可仿佛又不了解。
说了解,是因为从见第一面开始,就对杜休很熟悉,对方心中所想,大部分都能一眼看穿,每一个肢体语言所表达的含义,也能心领神会。
说不了解,是因为杜休的过往,她并不清楚,都是道听途说,从没有静下心来,去感受对方的成长历程。
姜早早笑着道:“我想进矿洞看看!”
“里面又脏又臭,你确定?”
“嗯,我想看看你曾经待过的地方。”
......
银狐旅行社带着百位药剂师学徒,在秘钨矿场上游玩一天,没有坐上飞艇返回,而是乘坐越野车,沿着杜休去往伯特城的路,重新走了一遍。
三日后。
中午。
他们抵达一处山林。
961年,年底,杜休在这里亡命天涯。
964年,年中,一群人来这里游玩。
银狐猎人团的老猎人,曾经拿着“雪林反杀”视频,向无数人炫耀自己的“杜先生”。
今日,他们再次在山林中,声情并茂的演示杜休是如何反杀追兵的。
老猎人们在几个地点之间,不停的辗转腾挪,情绪异常饱满。
用尽浑身解数,向这些年轻药剂师学徒,展现杜休的不凡之处。
脸上,写满了七个大字。
“杜休,伯特城之光。”
山林中。
看见老猎人的场景重现,年轻学徒们,时不时发出惊呼声。
说到危险之时,众人攥着从秘钨矿场上领到的铁钎,心生愤懑,恨不得穿越时空,为休爷冲锋陷阵。
一对男女,站在远处。
看四周景色。
看老猎人表演。
看年轻学徒欢呼。
貌美女孩儿笑靥如花,不停鼓掌,目光灼灼,无比喜悦。
灰衣男生噙着笑容,视线落在四周,面带缅怀。
傍晚,一群人从山林中,尽兴而出。
一对男女,走在人群后方。
“你那位兄弟,真的找不到了?”
“嗯。”
杜休点点头。
自雪林一别后,连若飞彻底消失。
老冷曾说过,大飞脚印消失处,有车辆的痕迹,应是被人接走了。
但不是天一教派成员所为。
具体是谁,多方打听,也了无音讯。
进入修院后,杜休曾托朱九打探,但打探消息所需金物,远超对方能承受的范围。
最终只能作罢。
不过,按照“打探费用”推测,大飞应该混的不错。
故此,杜休也熄灭了寻找他的念头。
若是有缘,终能相见。
两人在林中漫步,走的很慢,一路交谈。
期间,多数都是姜早早在问,杜休在答。
在山林中,
前者拼凑出后者的人生。
是夜。
帝国的风,穿过灯火阑珊的堡垒城市,于荒野上,迎来自己的绝对自由。
压低荒草、跨过山丘、穿过树林。
奔跑、呼啸、肆意妄为。
亦如此刻年轻人的青春。
自由而美好。
盛大而灿烂。
他们在荒野上扎起帐篷,升起篝火。
聊着梦想,畅想未来。
一对年轻人守着篝火,火堆中,无数火星溅起,升入夜空,散于黑暗。
杜休看着旁边,诸多药剂师学徒,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未来,摇头一笑。
“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拥有过青春。”
“那是因为你正值青春。”姜早早将手中木棍,扔进火堆中。
“或许吧!”
杜休从兜里摸出一盒烟,刚抽出一根,就被姜早早抢走。
“不许抽烟。”
杜休耸耸肩,有些无奈。
此时。
申越与白秋月走来。
小胖子脸上写满了不乐意,被短发女孩儿强行拉了过来。
白秋月弯腰道:“对不起哈!前两天,在飞艇上说话有点冲,我向两位道歉。”
这几天,杜休与姜早早,一直游离在人群外。
她以为这是因为他们二人的缘故。
因此,白秋月心中有些愧疚,身为东道主,游客花费重金,不远万里来到伯特城,若是因为她的缘故,最后扫兴而归,确实不像话。
杜休摇头一笑:“没关系,坐吧!”
“好嘞!”
白秋月赶忙拉着申越坐下。
前者杵了杵后者:“喂,小胖子,给哥哥姐姐道歉!”
申越低着头不说话。
白秋月插着腰:“休爷就是教你这样为人处事的?我们休门第一条门规,是什么?大声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