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的眉头锁得更深了，他扫看了一眼齐越唇口边同样黑紫色的血迹：“侯爷也中毒了？”
视线皆在女子脸上，齐越后知后觉，抬手拭去嘴边的血：“无妨，只是碰到了一些。”
纵然对这个安合郡主有再多的不满，但此刻，她由齐越带来，还是个垂死的病人，许昌多少不会于明面上有所怨言。
再度倾身仔仔细细看过大片血迹中那抹凌冽寒光，许昌摇了摇头：
“弩箭太短了，且还是心口位置，完整取出的可能几乎没有。”
“虽有保命丸保着，但取箭本就是第二次受伤，安合郡主，怕是只能成为一个‘活死人’了。”
齐越的视线始终落在姜离面上，耳畔，活死人三个字入耳，脑海中风暴四起，他看向许昌，神色里一片凌厉：
“你不是江陵医圣，怎会有救治不了的人？！”
许昌摸了摸下巴，没有看齐越，只是再度扫看过姜离：“老夫是人，不是神仙。”
“治的是病，治不了生死。”
“与其取箭二次伤害，倒不如就目前这样，让郡主静静躺着。”
许昌已经退身，自袖中取了帕子，开始仔仔细细擦手，中途还不忘回头去看齐越：“恕老夫无能为力。”
“我来试试。”
疲惫苍凉的声音自屋门前响起，两人的视线齐齐向着来人看去。
“子旭！”许昌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没想到叶子旭还是赶了过来。
神色已然没有了在外郊密林中的失措茫然，叶子旭勉力撑起一个浅笑，走到了两人面前。
袖中双手攥拳，齐越沉沉闭了闭眼，没有言语。
恼意又开始泛起，许昌眉头死死拧着，一步挡在了叶子旭跟前：“子旭！”
叶子旭惨白的笑意加深了些，他摇了摇头，一字一句认真道：“师傅不是教导我，医者仁心，不论善恶，都该出手相救。”
许昌被他的话噎得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拧着眉头微微喘着粗气。
叶子旭绕开许昌，继续往床榻边走。
“你救不了她的。”许昌低低出声。
叶子旭像是没有听到，径直将自己背着的药包在床边铺开，小心翼翼去挪动姜离的身子。
“你救不了的！”许昌老眼中莫名腾起来些水光。
他并非不想让叶子旭救这个姜离，而是他从医这么多年，实在是太过清楚，这样的伤口，救不了，也无法救。
叶子旭已经跪在了床榻边，他背对着两人，声音平静却笃定：“我救得了。”
眸子微眯，看着叶子旭片刻，齐越没说话，一个转步，他大掌一伸，提溜着许昌的后衣领，将他提出了屋子。
许昌有些气急败坏，他太清楚叶子旭的脾性了，若是救不回自己心仪的女子，他必定一蹶不振，这样如何能成为医治圣手，又如何能福佑百姓？
“子旭！”许昌高声。
齐越高大的身形挡在门前，双手抱臂，神色沉沉看向许昌：
“你只需将该备的药品准备好。”
“子旭他……！”
“有本侯守着，你有何不放心？”
齐越没给许昌再开口的机会。
里头，已经传来了布料撕开的声响。
许昌狠狠吐出一口气，重重甩袖离开。
听着他噔噔噔下楼的脚步声， 齐越眉眼垂下，犹豫着侧身，终了，还是未推门进去。
外头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对齐越来说，时辰过得漫长又煎熬。
直至外头街上，响起了子时的敲梆声。
本就一直未安定的心，一点一点沉到了谷底。
烦躁和不安终是让齐越没法再安静地坐下去，他起身大步走到了屋门前，大掌刚要去推屋门。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里头打开了。
叶子旭面色一片惨白，满额头的汗密密而出，脚下踉跄了一下，伸手快速扶住了门框。
齐越眉眼凝重，身子不自觉得绷紧。他看见叶子旭衣袍几乎被黑紫色的血给浸透了，他有些寻不到自己的声音。
“齐越。”
叶子旭身子不自觉在颤，他抬起另一只手，血淋淋一片，掌心展开，一支精巧同样沾满血的箭矢静静躺着。
齐越长长吐出一口气。
“我做到了。”叶子旭想笑，但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捏着那支冰冷的弩箭，浑身的冷汗让他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
“只是暂时取了箭，毒还未解。”
“齐越，你照顾好她。”
叶子旭面色苍白得厉害，他把着门框的手微微用力，跨过门槛。
齐越一个伸手，登时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他：“你要去哪儿？”
“去找法子，给她解毒。”
“齐越，你一定要守在这儿”
“师傅不喜郡主，你万不可离她一步。”
扶着他的手微微用力，齐越嘴角扯出一抹深邃的笑：“好。”
不顾自己一身狼狈的血迹，叶子旭直往同安堂门口奔去。
大堂里已经没有了白日的那么多病人，只许昌一人坐在柜台后高高的凳上，双手抱臂，坐的端端正正。
快奔的步子在跑至一楼楼阶时陡然慢了下来，叶子旭看向许昌，好片刻才从最后一节台阶走到了地面：“师傅。”
许昌略抬起眼皮子，睨了一眼叶子旭：“这么晚，去哪儿？”
平日里，若是太晚，叶子旭是会直接宿在同安堂的。
“去找人来给安合郡主解毒。”叶子旭终归还是很听话，对着许昌行了个浅礼，说明了自己的去处。
胸膛随着那股不满的气起伏格外明显，许昌喘着明显的粗气，好一会儿，终是按捺不住，一巴掌狠狠拍在了柜台上：“胡闹！”
叶子旭站在原地，一如往日的听话规矩模样。
“我教过你多少次？！教过你多少次！”
“你如今正是学习的年纪，为何偏偏将心思放在一个女子身上？！”
许昌太想叶子旭成材了，他无妻无子，他几乎是将叶子旭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他比任何人都渴望他能成为名扬千古之人。
但这一次，叶子旭的头并未如许昌所想那般倾下。
他站得笔直，静静看着自己的师傅发火的模样，静静等着他说完话。
“师傅若是说完，我便走了。”
许昌被气得险些从凳子上滑落，抬起手去指叶子旭：“你……你！”
敢情自己说了这么多，这小子是一句都没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