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裴华和叶子枫明显对姜离有很大的芥蒂，根本连坐都未坐，气得直接回了屋后。
只留下两个人，三盏烛火，几十个菜。
一顿饭，吃的很是安静。
叶子旭全程细嚼慢咽，敛着眸没有看她。
“你这儿还缺些什么，尽管说，不用和我客气。”见叶子旭搁下了筷子，姜离跟着将筷子放下。
叶子旭摇了摇头，斟酌了好片刻，将面前的碗筷往前推了推：“郡主以后，还是少来医馆的好。”
“我们身份特殊，不该给郡主添麻烦。”
“麻烦？”姜离重复了一遍，认认真真道，“我从未觉得你们是麻烦。”
“但说到底，我们是战败的江陵人，郡主和我们走太近，只会给郡主招惹来不必要的风言风语。”
“叶子旭，”姜离觉得有些好笑，“从前怎么没有见你如此能言善辩？”
“啊？”叶子旭诧异抬头，难得敢去看向姜离。
对上她视线的一瞬，面庞忽然又热了起来，叶子旭撇开视线，又低下了头。
“若你们是麻烦，那我作为质子去江陵之时，便也是麻烦咯？”
顿了顿，姜离笑得释然又灵动：“更何况，你还救过我。”
叶子旭置于桌上的手下意识用力攥紧，好一会儿，他勾起略微苦涩的唇角：“但我们，也利用了你。”
姜离眸光只怔住了一瞬便笑得更盛：“看来你还不了解在蓬莱，安合郡主四个字的分量。”
“况且，就算议论又如何，又不会给我造成什么实质性影响。”
江陵已败国，罪魁祸首齐越已死，只要萧家的皇帝治国有方，未来百年，蓬莱可以说是稳控整个天下。
说到底，萧流云根本不惧他们这几人活着。
“不…不是的！”袖中双手指尖已经深深掐入掌心，叶子旭低声呼了一句。
姜离缄了口，看向他。
叶子旭头垂得愈发低：“郡主越对我们关切，我便越觉…自己无用。”
“从前在江陵，我顶着少君的名头，事情都是齐越在做。”
“如今江陵分崩离析，我们本该成为阶下囚，却又得了郡主的庇护苟活。”
这才是叶子旭心愁所在。
时间愈发久，他便愈发觉得耻辱卷上心头。
这些时日，他不知道听到了多少人说过多少遍那句：你是之前江陵的少君啊？
他从不在意从高位跌落，也并不在意自己如今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但灭国之痛，几乎每日每夜盘旋在他心头。
无时无刻不在告诉着他，没了江陵，没了齐越，甚至…没了姜离，他就是个废物。
一个毫无用处、甚至连父皇母后性命都护不住的废物。
若非是爹娘还在，他早就该死在蓬莱杀进江陵的那日。
“你觉得我在施舍你？”姜离一针见血，有些不可置信的反问。
鼻头发酸，叶子旭眉眼被额前碎发遮住而看不分清，他从未觉得姜离在施舍自己。
但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是他，心动的女子。
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样无用的样子。
“更何况，我们身份特殊，就算郡主不在意蓬莱百姓之言，但于蓬莱君面前要如何辩解？”
“和我们这样的人走太近，终归是不妥的。”
掌心被指尖掐入得快没了知觉，萧知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来没有哽咽。
一桌子的饭菜早已凉透，姜离神色沉沉，视线不知要看向何处。
“从头至尾，我都没有任何怜悯你们的想法。”
“只是从前我在江陵时你们对我多有照顾才……”
话音至此，姜离说不下去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站起了身：“我知道了。”
叶子旭依旧垂着头没动，他听见姜离拉开椅子的声响，听到她似是拿了一沓药书，听到她对自己说等看完了再来看他，听到了她打开铺子门又关上的声音。
他忍住没有出声唤她，直至门口再无声响，他始终未松开的拳头一点一点卸了力。
屋里的暖炉精炭早就烧光，再没了热意。
关门转身，姜离一气呵成，她本就和叶子旭还未到分外熟稔的程度，他既如此说了，自己也没必要给他多添心堵。
她的动作很快，以至于一直守在门外偷听的一个侍卫没能躲好，大半个身子落入了她的视线里。
“怎么，又要去给你的主子通报了？”姜离顺了顺手里未整好的书册，似笑非笑地喊住那个要跑的侍卫。
她已经习以为常了，萧流云安排在她身边的没有一个不是眼线，自己说什么做什么，无不会传到萧流云耳中。
姜离并没有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东西，也懒得和这些下人计较，但她心里清楚，这样下去，自己只会和萧流云愈发生分疏远。
小侍卫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低着头，声音微弱辩解着：“不…不是的…皇上是担忧郡主…”
姜离抱着那一沓书，悠哉游哉地上了马车：“告诉你的主子，这是最后一次。”
“下次再让人跟着我，来一个人我便打断一双手，来两个人我便打断四只手。”
“我倒要看看，他能安排多少人来。”
马车起步前，姜离挑起车帘，微笑着看向那个还站在原地局促的侍卫：“你可一定要，一字不落地转述给萧流云听。”
天气本就寒冷，侍卫更是重重打了一个寒颤。
街道已经比白日安静了不少，马车轱辘行在石板路上的声音和风声相伴。
姜离将拿来的书册工整放在手边，视线落在上头，声音轻轻而起：“我方才说的话你也一样。”
外头驾车的小厮浑身绷紧，规规矩矩应声。
姜离当然知道，在自己身边伺候的，全是萧流云的人。
她忽然有些想念小右子。
虽是萧远夏的人，但她可以无条件信任他。
她侧身倚在了软垫上闭眼小憩，脑子里想的，都是关于那支桃花签的。
求签筒被她带回来许久了，姜离日日都会摇上好几次，虽没有上千，却也有几百次了，但那支桃花签，从未掉出来过。
以至于好几次她一支一支拿出来确认，里面的的确确有桃花签。
所以穿越前的彼时，自己抽到的当真是桃花上上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