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姜离所想的大相径庭,殿前,空无一人。
没有侍卫没有太监没有婢子,只有挂于檐下的灯笼随风晃荡着,烛火随之闪烁。
姜离轻吐一口气,两只手摸上了殿门框,旋即用力,轰然推开。
浓烈的龙涎香扑鼻而来,殿中,所有的烛火全部点着,灯火通明。
大殿上,空无一人,唯有高处那个一身龙袍背对着自己的男子。
姜离眸子微眯,似是被密密的烛火晃了眼睛,她往前走,不疾不徐,直至在大殿正中央停住。
她仰头,目光灼灼盯着跃层楼阶上身姿绰约的男子:
“这皇位坐的安心吗?”
唇边是凛冽的笑,姜离字句珠玑。
“九皇叔。”
烛火微微摇曳,陆泽淮收回摸着龙椅扶手的手,清冷的视线垂下看向女子。
沾染了血色的红色喜袍,让姜离看起来更为明媚大气。
陆泽淮不动声色地微蹙了眉头。
她穿红装,着实好看。
但这红装不是为他所穿,便也显得没了意义。
“流云昏迷许久未醒,朝中不能无掌事之人,我只是代为执政。”
“代为执政,何时需要身着龙袍坐于龙椅了?”姜离莞尔一笑,看不出什么其他太多的情绪。
陆泽淮同样轻笑,单手背于身后,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姜离,禁阁关你这么久,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任性未变。”
隐在袖中的右手始终捏着匕首的握把,姜离开始往前走,逐渐走近跃阶,一步一步,步步扎实。
“我一直如此,从未变过。”
“变的人,难道不是您吗?”
最后一步,姜离实实在在踩在了跃层之上,她转过身,视线扫看过下方整个大殿,眉弓高高一挑:
“高处果然视线不同,看到的东西都是平常见不到的。”
女子身上的血腥之气很重,同陆泽淮身上的龙涎香混合成了越发异怪的香气。
陆泽淮可以很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因为姜离靠近而加速的心跳。
他见过很多女子,甚至他算是姜离的长辈,但不知为何,只要看到她,他便不可遏制地想要靠近她。
他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以至于姜离一回首,几乎是撞进了陆泽淮的怀中。
姜离眸底快速划过警惕和不快,身形下意识往后避开:“萧流云,不会醒了,对吧?”
陆泽淮的笑淡漠了些,避开了她的问题:“今日是你大喜之日,还未到回门之时,怎的就回宫来了。”
“若是不满这门亲事,我自可为你做主撤了这婚亲。”
说话间,他想伸手去抓她的手。
姜离翩然扯了扯嘴角,气势咄咄逼人,眼眸亮晶晶盯着他,未给陆泽淮任何的停顿空隙:
“陆泽淮,你不择手段杀了那么多人,这龙椅,你当真坐的安稳吗?”
瞳仁中的光一点一点散开,旋即重又聚集,陆泽淮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抬起手,大掌想要去拍姜离的头,却是在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姜离,有时候,你聪明得让我都觉得有些招架不住。”
他回身,往龙椅方向走去,仔仔细细摸了摸龙椅扶手,甩袖坐下,身姿略显懒散,帝王之气,比萧流云看着不知好了多少。指尖微微敲着扶手:“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左手隐在袖中确认着袖袋中的东西还在,姜离右手擒着匕首背于身后:
“在看到那封伪造的所谓萧远夏所写的诀别书时。”
瞳仁光微颤,说心里没有震惊是假的,陆泽淮知道萧远夏对姜离情意深重,那封诀别书,是他斟酌了许久落的笔。
他自认滴水不漏,不论是诀别书的文笔还是字体。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
“萧远夏早就和我表过心意了。”
“以他的脾性,断不会再书信一封,竟还全篇都在提及我。”
“你模仿他笔迹的手法确很高明,那封信我看了很多次都未曾看出什么异样。”
“直到我看见他殿中从前的那些随笔。”
“他写安合二字时,从来不会连笔。”
姜离开始漫不经心地在跃层上走动,抬手摸了摸落地的灯笼,又按了按刻着龙纹的围栏:“但你不一样,陆泽淮。”
“安合府邸的牌匾,是你亲手所书。”
今日迎亲入府之时,她盯着那块牌匾看了许久,随便问了一嘴府中之人便得知这牌匾是九王爷亲笔而题。
“那又如何?”陆泽淮并未否认,盈盈浅笑着,“我并未杀远夏。”
“你的确没有杀他。”姜离同样笑着,转身倚靠在了围栏上,肯定道,“那封伪造的信,不过是你用来气急老萧头加速上路的手段罢了。”
敲着膝盖的指尖陡然顿住,陆泽淮眼里的笑几乎是一瞬间淡漠,他盯着姜离那张笃然神色的脸,没有应声。
“私自联手江陵齐越,吞并万庆。”
“假借佯败以一城百姓性命再吃江陵。”
“陆泽淮,你真的是一只很厉害的黄雀。”
长条状的物件儿忽的就从姜离的左袖中滑至掌心,姜离抬手,啪一声展开。
是那柄,萧远夏留给她的玉骨扇。
【三日前】
早晨大好的阳光自窗口照进牢笼中,落在姜离的被褥上。
这段时日姜离的生活规律到她自己都觉得离谱,每日日头照进牢中她自然而然就醒了。
一旁的桌上早就有人将洗漱的东西都准备妥当,多余送来的,是一些新的书籍。
在这个没网没电子产品的地方,姜离真是靠这些书过来的。
她一边漱口一边去翻送来的东西,直至翻到最下头装着皂角块木盒子,上手只颠了一下便发现了不对。
盒子打开,铺满了厚厚一层的皂角花,姜离动作果断,迅速将所有的皂角花倒在了桌上。
盒子底部,有一块格外明显的分割板。
姜离将嘴里的漱口水吐掉,漫不经心地将那块板子撬开。
只这一眼,姜离整个人所有的动作陡然僵住。
她怎么会不认识那扇穗子,那是她随手在一个摊子上买了送给萧远夏的。
姜离从未见他佩戴过,今日看见,一如当初崭新的模样。
她缓了好一会儿都没能回的过神,直至将那板子完全拿开,入眼的,是那柄她再熟悉不过的玉骨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