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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微,相信我。”

“知微,你所求皆会如愿。”

“我的小陆大人,我的醋包~”

一声声,一句句,往昔仿佛烈火,炙烤陆知微的魂魄。

池清昏迷的第三日,她做下了一个决定。

京都城外百里,清幽却高耸的灵云峰,其上有寺庙,颇为灵验。

此处已被包围,山脚下,只余陆知微和几名护卫。

她遥望山顶,依稀可见寺庙金顶。

灵云寺,一千九百九十九阶。

陆知微踏上第一个台阶,然后缓缓跪了下去,她虔诚的叩首,额头轻轻的,触碰石阶。

“陆相!”一旁的护卫惊呼出声。

没有理会旁人,陆知微继续自己的行为。

她神色平静中带着某种执拗。

“满天神佛在上,倘若你们真的存在,信女陆知微,愿万千业障加诸己身,以寿命为引,求陛下平安。”

每一步,陆知微都会在心中默念。

一步一叩首,直到行至半途,她已面如金纸,额上淤青开始渗血。

人类真的很神奇,脆弱,又坚韧。而产自人类的信念感,同样如此。

池清完成了交易,决定离开这个世界,却在离开的中途,感应到了一丝细微的拉扯。

十分微弱,好像蛛丝牵住了她的手。

无法给她造成任何阻挠,只需要她轻轻勾勾手指,那丝牵扯就会消散。

池清垂眸看向指尖,没有忍住好奇,跟着牵绊而去。

于是看到了那样的一幕。

她为之震颤,甚至觉得刺痛。

漂浮在池清身侧的希拉同样感到震惊,它看了看依然在朝着山顶前进的陆知微,又看了看池清,没有说话。

这个世界当然没有神佛,就算有,那些位面神也无法留下池清。

留下池清的,是陆知微的执着。

池清转开视线,不想去看,不想有丝毫的心软。

但她无法欺骗自己,她无法不为之动容。

“陆知微……”她最终还是看向那人,指尖轻轻颤抖。

“你赢了。”

一声极浅的叹息。

池清化为流光,复又回到躯体中。

京都方向燃放起彩色的烟花,一直默默跟在陆知微后面不远的护卫发现了信号,立刻冲上前去。“陆相!!陆相!!陛下醒了!!!”

陛下醒了。

这句话仿佛是从天边而来,陆知微心中一根弦松了下来,她再也坚持不住,眼前阵阵发黑。

若非后面的人及时赶到,接住了她,她定是要摔落下山。

陆知微醒来时,闻到熟悉的香味。

是皇宫,是陛下的寝殿。

她缓缓睁开眼睛,眨了眨,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接着,便看到了俯身注视自己的人。

“陛下……阿池……”

池清抓着陆知微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傻子。”

陆知微听到池清的声音,触摸到温热的脸颊,这才真的相信池清已经醒来。她眼眶迅速的泛红,然后落下眼泪。

“阿池……”她声音沙哑,带着干涩,一直在哭,哭的停不下来。

池清深吸一口气,将她揽入怀中,“没事了,我在呢。”

陆知微空余的手环抱住池清的后背,埋首池清颈侧,“阿池……阿池……”

没有人知道她的恐惧,也不会有人理解她的害怕。

倘若池清真的就这样一睡不醒,她该怎么办呢?她会怎么办呢?

她绝不会守着这偌大的天下,守着空荡的宫殿。

她做不到。

她发现自己并非想象中的高风亮节,死而后已,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做不来千古名臣,她要和池清生同衾,死同穴,绝不独活。

哭了一会,陆知微太过疲惫,又昏睡了过去。池清伸手轻轻抚摸她额上的淤青,目光温柔中带着疼惜。

“傻女孩。”她再次叹息,俯身亲了亲陆知微的额头。

看着就算睡梦中也依然死死抓着自己的那双手,池清想起了太医令的话。

“陆相多思过虑,加上先天不足,本就体弱,此番经历大悲大痛,情绪起伏过大,恐怕……”

“恐怕……情深不寿。”

池清醒来后,原本动荡的朝堂立刻稳定了下来,暗中串联准备搞事的大臣也很快被抓起下狱。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只是这一次,她趁此机会,立了安乐公主为皇太女。

陆知微休养了一个月,身体才稍微好一些。

她恢复之后,毅然决然的辞去了丞相之位。此后池清改制,中央不再设丞相,以内阁制度代替。

而诸葛兰被赶去了内阁,陆知微重新回到池清身边,陪她一起批阅奏折。

“就这样放弃你的理想,真的舍得吗?”御花园内,池清缩在陆知微的怀里,两人晒着太阳,说着闲话。

陆知微收紧手臂,蹭了蹭池清的耳朵,“理想会变,年少时想要一展所学,让天下人都看看,谁说女子不如男。我确实做到了啊,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位女丞相,也是最后一位。从此以后,无论王朝更迭,丞相这个位子都不会再设了。”

“现在的理想,就是陛下。我想一直陪在陛下身边,想每日都见到你,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很好。”

人生短短几十年,稍纵即逝,陆知微不愿再要那看不见摸不到的虚名,她只想抓住她的陛下,每一分,每一秒。

池清笑了笑,抬起下巴,去吻陆知微的唇。

“不做丞相,那就做皇后吧,我们一起看日升月落,无论史书怎样写我,或夸耀,或谩骂,知微,你的名字都将同我刻在一起。”

那是陆知微此生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

神武10年春,经过三年的铺垫,池清终于成功将陆知微的名分定下。

从此以后,这片大地,他们的君主是女人,他们的皇后同样也是女人。

原主那一世,皇宫对她来说是囚牢。

在池清和陆知微这里,皇宫对她们来说,是温床。

那是权力的中心,是她们执手前进的必要存在。

两只同样素白柔软的手交叠,握着代表至高权力的玉玺,盖下一份又一份决定万民未来的诏书。

神武17年冬,这一年,池清陆知微38岁,难得一场大雪,纷扬满天。

池清醒来时,感觉怀中人身体微凉。

她没有察觉到呼吸,很快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陆知微在睡梦中离开了她,没有痛苦,没有煎熬,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池清平静的接受了一切,给她换上最漂亮的皇后服装,然后通知紫竹,进行后事安排。

丧事持续了7天,皇太女一度哭晕在灵前,她自幼被接进宫,池清和陆知微共同将她抚养长大,相比较池清,她更喜欢亲近温柔的陆知微,早已将陆知微当成亲生母亲一般敬爱。

白幡随风动,空荡的皇宫像墓穴,死寂而冷清。

池清一人坐在养心殿前的玉阶上,她垂眸看向下方,依稀见到她杀死小皇帝那日,年轻的陆知微站在人群中,对她轻轻一笑,俯首行礼。

“参见陛下。”

希拉蹲在池清身边,尾巴勾住池清脚踝,“主人……”它能感应到池清的情绪,虽然池清从始至终没有掉一滴眼泪,但它却觉得自己的主人好像要碎了。

池清摸了摸希拉的脑袋,“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那么快离开了吧,我很讨厌这种感觉。”

真的,很讨厌。

神武18年冬,帝退位于皇太女,病逝于凤羽宫内,时年39岁,与皇后陆知微同葬,帝陵未见棺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