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大人，从他第一次踏进图书馆，我就告诫过他，他的肉身出现了问题，”布克用拐杖敲了敲他的担架，示意狼人把他往侧屋抬，
“但这小子的态度实在令人恼火，说什么他就是星际发展的最高代表之一...这下好了，最高代表马上就要被你们的电子网络侵蚀大脑了！”
“哼...”
菲诺闭眼，假装没有听到。
“看来布克先生很关心他，劝他治疗很辛苦吧？”
路伊跟着进入图书馆，听着布克碎碎叨叨了半路，终于在侧屋的门口停下脚步。
里头是由齿轮组成的治疗室，金属和古旧的管道里流动的不是电力，而是超脱自然的混沌之力。
“给他再做个全身检查。
”老头子的胡子抖了抖，眉心微凝，关上了门。
“伊芙大人，这件事我需要和您单独聊聊。”
路伊心下一惊：“他情况非常差吗？”
接到康拉德的消息时，路伊预料到菲诺的情况不会太好，但看到无法控制的义体在半空飞舞，而义体的主人陷入半昏状态，她就明白这次治疗一定会用到混沌之力。
混沌的力量能够让人起死回生，但也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时间、外貌、意识...不同状态的人类，会遭到不同程度的反噬。
对于兽人来说，反噬的力量会更轻些。
如今只有亚兰承载了混沌的力量起死回生，他因此逐渐失去了完整的人类外貌，长出了兽耳和兽尾。
可亚兰拥有几乎完好的肉身，菲诺呢？
他的大脑是芯片中枢，胸腔器官都被塞满了合成科技，肉体岌岌可危的情况下，使用混沌之力会产生的代价，路伊无法估量。
“菲诺的情况，的确太差了。”
布克叹了口气。
“您也知道，他之前一直在想要自杀的边缘徘徊，现在又过度消耗身体去完成药剂，如果还用之前的方法救治他，怕不是会像那些孩子们一样成为行尸走肉。”
在混沌城堡里，非人类最痛苦的就是丧失人类本应有的意识。
大部分人选择死亡，也只是想要人类的尊严和体面。
路伊沉默，只听布克又问。
“他的身体失控到什么地步了？”
“现在能控制住，是我用了契约的力量。”
简单来说，就是完全失控。
“行尸走肉，他肯定不能接受吧。”
路伊默默念出这句话，一时之间不确定菲诺到底还有没有求生欲。
“布克先生，您有什么想法吗？”
“有。”
布克欲言又止，他望着恢弘的图书馆，说出了那个尘封许久的术法。
“像您一样，使用献祭之术，重塑肉身。”
“献祭...”
路伊顿时明白了布克想做什么。
当年路伊被吸血鬼猎人陷害绞杀，只保留了一缕灵魂留存于世，十二女巫花费了数十年的时间并献祭了自己的生命，才将她重新找回到人世间。
“他和您不一样，伊芙大人，您当年只剩下一缕灵魂，可他还有部分肉身。我们完全可以用简化的献祭之术，让他和您一起前往虚空，到我们的世界获取肉身，等您再回来时，他就能重获健康。”
路伊睫毛轻动，手掌轻轻扣住了胸口的衣料，捏紧，再放开。
“你想献祭的人...”
“是我。”
布克回答。
“我本该和十二女巫一起离开的，离开去找她...但可惜，她们的仪式不允许男人参与，我就只能继续活着，守着她最喜欢的书籍。”
他很释然，话语间满是解脱。
“可太久了，久到我快要忘记她的容颜...忘记她的声音。”
“我想在彻底忘记她之前离开这里，伊芙大人，您会给我们带来新的未来，所以现在的我死去，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路伊避开他的目光，喃喃道：“以前，布克先生不是最不相信这套理论吗？”
布克从来不认可十二女巫和路伊的计划。
他认为，事情已经发生了，妻子也死去了，撕裂虚空回到过去，只是将一个平行世界的未来改写。
但现在，他居然主动说出了认可的话。
“我不相信做过的事能够消失，因为我记得，一直记得，只要记得，那些罪恶就真实发生过，”布克躬身向她道谢，“我啊，也和菲诺那家伙一样，从不敢释怀。”
“可我却又做不到真正死去，像她一样有勇气投身混沌...我带着这点可怜的希冀、赎罪，还幻想着能重新见到她，所以守着图书馆许久许久，久到能亲眼看到您解决瘟疫为止。”
布克的声音越发哽咽，“可现在，我想去陪她。”
陪那个投身混沌，遭遇过一切噩梦的琳妮，他的爱人，他的妻子。
“您说的对，伊芙大人。”
“我不相信改变过去的理论...但眼下要是能救了这位科技最高代表，或许将来能让您治疗瘟疫的计划更顺利。”
布克自嘲般笑出声：“自私的布克已经消失了，现在，是时候把图书馆交给菲诺这个家伙了。”
“我觉得...”
路伊点点头，说：“或许你去问问他的意愿呢？”
*
菲诺躺在椅子上，任由两只穿着护士装的狼人检查身体。
虽然他们的器具看起来古旧落后，可出来的数据却十分精准。
“在外面说那么久，老头子是在决定我的死法吗？”
菲诺虚弱地开玩笑，门应声打开，拐杖敲敲打打，一下子撞在了他的腿上。
“混小子！”
布克让狼人离开，一个人站在椅子旁边。
“别再贫嘴了，菲诺莫尔，我已经找到了能够治疗你的方法。”
“不需要...”
菲诺别过脑袋，神色很差，“我听得很清楚，什么献祭什么术法...我不需要！”
“你在抗拒什么？”
布克倒也没生气，给他倒了杯苦茶放到旁边，耐心和他说，“抗拒我为你而死？嘶...这个说法真是起鸡皮疙瘩。”
“老头，你明明清楚，我和你背负了一样的东西，甩开还来不及，你还想再给我加上一条人命？那我还不如去死。”
菲诺从没如此急切过，连表情都有些狰狞。
“不，菲诺。”
布克郑重地摇摇头。
“这是我请求你给我的解脱。”
“解脱...？”
“没错，我想死得有意义，而你也能帮我完成心愿，两全其美的好事，你不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