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琴作仙女打扮,旋身出现在砚云与萧商羽的面前。
她的眉眼间点着一颗红痣,神情淡漠,与以前的司琴判若两人。
砚云的心跳停止在这一刹,他往前一步,却被司琴伸手示意止步。
“我乃月老殿司情仙子,下凡历劫,承蒙你搭救,终于成功历劫归位。我从水镜中听闻你要闹上天宫寻我,大可不必。”
“寻我有何事,就现在说吧。”
尽管司琴尽力忍耐,可是她发红的眼圈已经出卖了她。
再见已是,恍如隔世。
砚云冷着一张脸,迅速上前一步,出乎意料的扣住司琴的后脑,便吻了上去。
司琴瞪大着双眼,难以置信,用力推开砚云,却发现他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竟纹丝不动。
萧商羽不知何时已跃下锁妖塔。
塔顶仅剩他们俩人,砚云恋恋不舍的放开司琴。
她的唇边都是他的气息。
司琴顿时破了功,骂道:“好色之徒!”
砚云将她搂在怀中,闻着她的气味,假寐道:“我不管你是仙子,还是凡人。”
“之前我还来不及与你说,司琴,我愿化作石桥五百年,只为你从桥上走过……”
司琴的防备开始土崩瓦解,泪含在眼眶中:“可是你与我……始终是不可能的。”
砚云紧紧抱着她,生怕一松手她又不见:“有什么不可能,上天下地,我都来寻你。”
司琴面对砚云,将双手放在他的肩上,严肃道:“你可知你已飞升化作这世间唯一的苍鸾火凤,不日天宫将颁诏将你唤回封神。”
“如此一来,日后你的婚事便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而是关系到整个凤族……乃至天宫都会来插手。”
砚云趁机缠住她的手指,轻吻上去:“那你为何还要从水镜里看我,你也舍不得我的,对吗?”
司琴想抽回手指,砚云用力一拉,又将她环在怀中:“你不必想这许多,没人能逼迫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便什么都不怕。”
“司琴,我只问你,倘若我杀上天宫,你愿意同我走吗?”
司琴怔怔地看着砚云,这个一出现就住进她心中的男子。
砚云的下巴抵着司琴的头顶:“因为你自戕,我已经屠了这座山。没有你,我宁可成魔。你是仙子,理应渡我,不是吗?”
司琴转过身,不去看他眼泪汪汪:“你居然闯下这般弥天大祸,这可是数百条人命……”
“仙子现在就要惩罚我吗?”砚云根本不接她的话茬,邪邪一笑,又一次吻上去。
司琴在砚云一次次的攻势下,终于放弃了抵抗,沦陷在唇齿交缠之间。
她也紧紧抱住了砚云,靠在他的肩膀上,喘息道:“砚云,我是悄悄下凡来的,可似乎还是被父神知晓了。”
“那道闪电,便是他对我的警告。”
“我舍不得看你那么伤心,可是我也不想你为我再犯下许多杀孽。”
砚云心疼万分,伸手抹去司琴脸上的眼泪:“仙子不许哭。”
“砚云,还有……我想要与你和神君说,兰裕大限将至,若是不能……”
砚云伸手抵住司琴的唇,低声道:“萧商羽比谁都清楚,所以才不舍得在跟前见到她出事,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折回来。”
“他……为什么要留兰裕一个人?”
“因为这一世,神女只能活一个。要么,兰裕活,要么……青懿死。”
司琴心中忽然闪过一道光:“你是说……”
砚云满不在乎的答道:“萧商羽回来,就是为了杀青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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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顾府。
顾星灿的手从我的后颈处,渐渐探入衣裳中。
将烧成糊状的蛇蜕,一点点涂抹在我的后腰伤处。
他的指腹很暖。
接着,他的手没有离开,而是一点点往前触碰,试探着我的底线。
他慢慢,从后将我抱在怀中。
“你为什么不反抗?”
他忽然停下了动作。
“你如果只是要一具行尸走肉,那你便拿去。” 我故意轻描淡写的说道。
依我对顾星灿的了解,越是如此,他越会约束自己。
果然,他立刻站起身厉声道:“兰裕,我是对你心生爱慕。但还不至于如此卑劣。”
“现在这一切,你就当作当初在符惕山,和符玺那般逢场作戏即可。”
我背对他,不为所动:“好。”
他气恼万分,一脚踹开门,便离开了。
我呼出一口气。
事到如今,顾星灿已道心不稳。
毕竟我已是他名义上的侍妾格格,还是贵妃娘娘赐婚。他要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
即便是为了萧商羽的安全,我也绝不可直接忤逆他。
虽然他平时都以朋友与我们相处,但我清楚的记得他的前世,他本就不是一个温柔之人……
在等着萧商羽回来的期间,我只能如此以退为进。
我慢慢将衣裳穿好。
不多时,另一个我等待已久的人轻轻敲响了我的房门。
“进来。”
绿姝推开门时,我已催动灵力,生魂从后背褪了出来。
她一如我记忆中那般,只是多了一份沧桑。
“姑娘,你还是没有听我的话。”
“你指的是提醒我杀了今生的堂姐青懿那件事吗?”
绿姝边走近我边咄咄逼人道:“你的记忆应该恢复了不少,怎的还说这种话。”
“难道你都忘了吗?你是如何成了南海龙女被送上天宫,你又是如何被污蔑与神君苟且。”
绿姝的话令我后脑一阵阵刺痛,我不禁皱眉闭上了双目。
这个举动立刻使她捕捉到我的记忆根本没有完全恢复。
“姑娘,你受的苦,你都忘了吗?”
“断尾之痛,风刑加身,褫仙骨,剥魄珠,散三魂。这一切的一切,都与青懿和她的那对好父母脱不开关系。”
一个个零散的画面迅速冲击着我,疼痛一次比一次剧烈。
“在你死后,他们甚至连你的尸身都不放过……是我,提前将你的尸身交给了计蒙大人,藏于忘川底下。”
“也是我,为了让你的蛟魄珠不被当作内丹被他们炼化。我散尽修为,为魄珠渡灵,使他们肉灵重塑。”
“这一次,我也是为你而来。鹤灵要杀你,我绝不能让她影响你的归位。”
我后脑的刺痛渐渐退却,满头汗水:“绿姝,我只不过为你受了一回拔鳞之刑,你为何对我如此之好?”
绿姝蹲下,帮我捋了捋发丝:“看来姑娘真是忘了太多事……罢了,等你想起来,便就都清楚谁才是你应该珍惜的人。”
我紧紧抓住绿姝的袖口,坚毅的看着她:“究竟是不是南海龙宫要我的命?是不是因为烛龙宫灯?”
“何止南海要你的命,我们都是天宫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烛龙宫灯,也只不过是一盏灯罢了。”
“姑娘,听我一句,再见到青懿,立刻杀了她,再去忘川河下找到真身,你便能立刻恢复神籍。”
我疑惑道:“绿姝,你为何会那么清楚?为何我还能恢复神籍?”
绿姝有些诧异:“这是神君为你与天帝立下的赌约,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姑娘,那日你跳下诛仙台,是神君舍身护你替你挡了雷劫。这件事震惊天宫,王母再也瞒不住天帝。事发后,天帝便与神君打了一个赌。”
——神女一胎双魂,真假龙女辨不清。如此便一生一死,花叶生生不相见。这一世生者,与肉身合二为一,便可恢复神籍,诸事不究。若是死者,便烟消云散,灭绝三界。
“天君赌的是你输,而神君赌的是你赢。神君若输了,便连人身也做不得,直接打回原形,变回蟒蛇,从头开始,尝尽轮回苦楚……”
我完全听的呆愣住了。
“这个赌,传的沸沸扬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自然是要来帮姑娘的。”
“姑娘你可是近百年来……”
我挥手打断了她的话:“所以……从一开始就注定……我与堂姐必须要你死我活,对吗?”
“我们的人间命途,竟是天帝的一个赌约。”
绿姝有些恨铁不成钢,围着我团团打转:“姑娘,你何必钻牛角尖,只要杀了青懿,你与肉身合二为一,你便归位,神君亦恢复神位。那青懿,说白了,与你又有何干?”
“可她对我好!今生的她,对我掏心掏肺的好!”
我吼完,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
“天帝在背后看一场戏,才是南海执着要取我性命的原因,他们的立场是为了救真正的龙女。”
“我一直以为只有南海龙宫,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们都是戏中人……”
“计蒙哥哥也知道,对吗?”
绿姝坐在我面前,伸手抚过我的脸:“你何苦事事分明?”
我含泪怒道:“如今,萧商羽又成了我的掣肘……若我身死,他永堕轮回。如今我与他共生,他亦无法独活。若我活,则一定是……”
忽然我明白了——萧商羽!他……他是回去杀青懿的!
我再管不了这许多,催动灵力使魂魄归体,立刻跌跌撞撞的跑向顾星灿的屋子。
“顾星灿,我要立刻回青城山!立刻!马上!”
顾星灿不明所以疑惑道:“现在?”
“京城离青城山,少说也有些脚程,你如今一个侍妾格格,如何能……”
我立刻跪地:“算我求你。”
我们的动静惹得符玺亦推门而出,他凝眉道:“不必去了,萧商羽传讯回来,不日便会带着青懿和天罡派掌门一同进京认罪。”
绿姝慢慢从我的屋子走出来,斜靠在栏杆上:“姑娘,你面色晦暗,死期将至。若神君不替你去杀了青懿,死的便一定是你。你又何必庸人自扰?”
我垂目,眼泪一滴滴滴落在地上,无奈心中的憋屈越发汹涌澎湃。
再一次,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再次蔓延在我的口中。我相信此刻我的心里话,萧商羽一定能听到。
——萧商羽,无论如何,留我堂姐一命回京!
随着哭的越发歇斯底里,口中的血混着我的泪,在地上蔓延开来。
绿姝见状,面露不忍,疾步离开了。
符玺冷冷道:“这里探子不少,顾星灿,管好她。如此失态,成何体统。别让宫里贵人替你我着急。”
说罢他便独自回房,锁上了房门。
顾星灿狠了狠心,将我抱回了他的屋子。
“裕儿,我多希望我们能如初见那样,有什么话都能坦诚的说。你到底怎么了?”
他边说着边拿绢帕替我擦着泪。
“顾星灿,你我之间,初见并不美好。结局亦是悲伤。”
“你是说,前世吗?”
这回轮到我有些懵懂。
顾星灿露出了从未展现的神情,直视着我的脸:“都是戏中人,难道只有你们能窥探前世吗?”
“前世你便是我的女人,今生你依旧逃不过命运。烛龙与蛟妾本就是一对,你何苦去攀附大蟒蛇神君呢?”
我的思绪好乱。
“那盏灯其中的灯芯魂,就是我。对吗?”
那一刹那,我以为在我眼前的人是白磬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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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府。
产房。
“绿姝姑娘,你终于回来了,福晋已经顺利诞育下了小格格。”
婢女都像松了一口气。
绿姝轻笑,看来鹤灵也是棋差一招,竟被顾云霆锁到了这个孩子的肉身中。
她曾为这孩子算了一卦,应是个男孩儿。
可当她进入产房后,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鹤灵的确附着到了孩子的身上,小格格肉眼可见的枯萎,而鹤灵越发魂魄充盈,甚至连福晋都能看得到她,惊恐万分。
鹤灵竟当着她的面吸干了小格格,又像穿衣服那般,直接躺到了福晋也乔的肉身中。
当也乔睁开漆黑的双目,看向绿姝的第一句话便是:“绿姝,就是你,在保我的胎吗?”
此刻,她怀中的小格格已经气若悬丝。
绿姝只得硬着头皮:“是,福晋。”
“你自己过来瞧瞧,她还有气吗?”
伸手探过鼻息,十分微弱。
“奴才有罪。”
绿姝立刻跪地。
“有罪?何罪之有。绿姝姑娘过谦,我现在乏的很,待明日再赏你。”
“退下吧。”
话音刚落,立刻有两个婢女立在左右,手掌中暗夹着黄符将绿姝硬生生带离。
——糟了,今夜!她就要对付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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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中。
两只青鸾鸟展翅往京中方向疾飞。
萧商羽怀中靠着一个气息微弱、面带面纱的女子。
“还有多久……可以见到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