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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自己爱重的人说谎,哪怕是善意的谎言,也还是会叫人心里难受。

嬿婉看着富察皇后,最终轻声道:“娘娘您知道的,只要不牵扯到身边人的性命,臣妾什么都可以忍。”

但唯独牵扯到了人命,那就是不行。

她不能叫娘娘死,不能接受春婵和进忠死,不能忍受王蟾澜翠他们的性命受到威胁,不能眼睁睁看着玫妃意欢她们跟上一世一样……

她有太多的放不下了。

她不想拿到了权势以后,再等年纪大的时候,午夜梦回里全是昔日故人的身影,不想遇到高兴不高兴的事情,转过头,却发现连可以说的人都没有。

富察皇后微凉的手摸了摸嬿婉的眼角,叹了口气:“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爱哭。”

嬿婉才发觉自己已经泪眼朦胧,她有些羞赧,也有些无措。

跟用眼泪欺骗皇上不同,她不想用眼泪逼迫娘娘。

富察皇后又窝心又难过:“都是本宫的身体不好,才叫你小小年纪就如此为难,说到底,还是这宫里头没有人能完全护得住你啊。”

嬿婉愣了愣,隐忍的眼泪一下子滚落了下来。

若是娘娘呵斥她,她大约还能忍得住,可她这样温柔地内疚,心疼,却叫嬿婉瞬间泪崩。

嬿婉忙抬手擦泪,声音哽咽,却故意笑出来:“娘娘您别招臣妾哭。”

富察皇后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本宫早就知道你个什么性子,也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可总还是忍不住想劝劝你,哪怕明知道劝不住。”

嬿婉呢喃了一声:“娘娘。”

富察皇后替她擦了擦又掉落的金豆子:“你只管往前走,小心些,再小心些,有事了就来找本宫。

本宫能狠下心让璟璱去外面闯荡,又怎么会自诩怜惜你,舍不得你,就折断你的羽翼,叫你做个鹌鹑?”

她张了张嘴,满心的话想说,却竟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担心嬿婉,但又怕自己的爱耽误了嬿婉。

她也怕自己唠叨多了,会叫嬿婉心烦,叫她束手束脚,反而打断了她的行事风格,出了差错。

可不说,她又……

嬿婉一个熊抱抱住富察皇后,赖在她怀里,抬脸看她:“娘娘,您多管管我,多疼疼我~”

谁能拒绝得了这么一个红着眼圈,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孩子?

富察皇后也不能。

弘历本来是想让富察皇后好好教育嬿婉,可惜,她眼圈一红,富察皇后就只想着怎么帮她打补贴,而不是教训她不该怎么做了。

若是弘历此时在,要问,富察皇后大约会在心里说一句——

婉婉的聪明已经不需要她来教了,婉婉需要的,从来都是爱她的家人,所以给她家人的爱就足够了。

富察皇后捏了捏嬿婉的脸,心里放松,人也跟着放松下来。

也是此刻,她才发现,原来不止是嬿婉在两人的关系里患得患失,小心翼翼,自己也是。

幸好,她们彼此都是惜福的人,所以只要一直都拿捏着分寸,那么,这份母女情分,大约是能够长久地走到各自人生的尽头的。

两个人对视一笑,富察皇后道:“听说张太医要给你扎针?你准备一下,本宫让人去叫他过来了。”

嬿婉:“……”

她试图抢救一下:“张太医今天受了大委屈,险些死了,不如就叫他留下方子,赶紧回去休息吧。”

门口,张云支着耳朵听见了,忙道:“贵妃娘娘别担心,微臣已经缓过来了,衣裳也换了干净的,这会儿微臣回去了家里也是空荡荡的没人管微臣,微臣更想待在宫里赚钱呢!”

嬿婉:“……”

她一向挺欣赏张云的,但此刻,她真心觉得皇上说的没错,张云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身上的草莽气息太重了。

嬿婉最后还是挨了针扎。

那么老粗的针掏出来,嬿婉甚至只是看看,就觉得自己已经当场好了。

但可惜……

从富察皇后那儿歇好了回去的时候,天都已经暗了。

嬿婉躺在床上睡不着,可进忠一直没来,她等着等着,就迷迷糊糊地睡沉了。

谎话间,她落进了一个带着龙涎香气息的微凉怀抱。

嬿婉抬眼看去,就见进忠一身蓝色蟒袍,正跪在她身边抱着她。

他的身上很凉很凉。

嬿婉轻轻摸了摸他的喉咙,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其实她之前已经很少梦见前世了,可能是如懿也有了前世的记忆,勾起了她心底的某些东西,所以,最近才越发频繁地梦见前世。

进忠笑了笑,眉眼低垂地望着嬿婉,眼睛黑漆漆的,仿佛沁润着一层水汽。

嬿婉抚摸着他脖子上的勒痕,不出意外地看见了自己满是伤痕的手背。

她被关得太久了,久得不知道时间流逝,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喜欢上了自己给自己添加伤口。

她手背上,胳膊上,全都是新旧不一的伤痕,旧的大多是利器和簪子刻画的,新一些的,则是指甲抓出来的,牙齿咬出来的。

王蟾和春婵虽然深恨她,却也没有拿走她身上的珠钗配饰,是因为发现了她自残,才将东西全部都拿走了。

后来,两人见她还是自残,便每次都会将她绑起来,好几个时辰都不来管她。

那时候,她活得真不像个人啊!

嬿婉垂眼,干枯惨白的发丝落了下来,垂在脸上。

进忠微微歪着头,仿佛在看她手腕上最新的那道伤口,也仿佛是在愣神。

嬿婉下意识地就把手收回了袖子里,想躲开,但他抱得紧,再加上她被卷在床单里,被束缚了几乎整个身子,便只能任由他看着她。

她心里的烦躁,渐渐腾升到了脸上。

为什么要做个梦?

做这个梦有什么用?

她早就改变了过去,进忠好得很,王蟾和春婵也待她好得很,这样饱受折磨后产生的幻象,根本就会再出现!

她竭力挣扎,戾气一点点爬上了嘴角,脸颊,眉梢眼尾。

猛地,她睁开了眼睛,看着远处明明灭灭的暖黄色着火,大口地喘着粗气。

春婵和澜翠一起冲了进来:“主儿??”

两人齐齐爬上床,一个握住她的手,一个给她披衣裳。

嬿婉打断两人,猛地将她们拥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