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不是如懿第一次看见嬿婉高兴就难受了。
在自己院子里醒来之后,她经历了不可置信,暴躁狂怒,最后心如死灰,然后,她行尸走肉般出来了。
从皇后到答应,她实在是无法忍受这其中的屈辱。
更让她无法忍受,自己对弘历付出了十成的爱恋,而他,却辜负了年轻时候的承诺和情谊,如此折辱她。
哪怕是在梦境里,他最恨她的时候,她都断发了,他也没有废后啊!
可容佩一次次劝说,凌云彻也一一跟她分析,她不得不承认,是她的记忆出了问题,她不是皇后,她就是个小小的答应。
她始终不明白是为什么。
她想了整整半个月,也盯了魏嬿婉整整半个月,终于想明白了。
是魏嬿婉。
一切的不同,就是从魏嬿婉当了皇上的女人开始。
魏嬿婉,就仿佛书中能够抢走人气运的鬼魅,抢走了原本应该属于她的一切。
这半个月以来,她整理了太多的记忆,听容佩和凌云彻也说了太多,总觉得记忆才是真的,而容佩和凌云彻自相矛盾的话,说的根本就不是她。
肯定都是魏嬿婉陷害了她,才让她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步,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自私自利,喜欢陷害别人的人。
容佩担忧地拉住如懿:“主儿,您小心台阶。”
如懿失神地扯着嘴角笑了笑,又回头看了一眼。
远处的水榭里,魏嬿婉,玫妃,舒妃,就像是亲姐妹那样笑闹不断,她们仿佛看见了她,看了她一会儿,还凑在一起说笑起来。
她们一定是在说本宫的坏话!
如懿眉宇间滑过一丝戾气,面上却没露出什么,扭过头,扶着容佩的手,稳稳地下了台阶。
她最近经常做梦,梦里,经历了大起大落,甚至是病重身死。
她……已经看开了。
无论是答应还是皇后,若皇上心里有她,那就都是一样的,若皇上心里没有她,那也是一样的。
皇上……
他是真的完全被魏嬿婉给迷惑了,甚至比上一世还要厉害。
但没关系,算算时间,颖妃,容妃,也都快要进宫了,等她的这两个好姐妹到了,她自然不跟现在这样似的孤立无援。
颖妃背后有蒙古,皇上不敢得罪。
容妃高洁不争权力,一向肯为自己说话,明白自己的苦心,皇上也愿意给容妃面子。
这两个妹妹加起来,再有她从旁指点,一定能扒掉魏嬿婉的一层皮!
而魏嬿婉……
她尽管高高在上,得意忘形吧!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惹上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如懿想通了,心情也终于好了一些,等回去的时候,脸上都还挂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凌云彻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见她不光是脸上带着笑容,步履也十分轻快,跟之前完全不同,心里一喜。
如懿看见了他见了自己便笑,心情又好了几分,温柔唤了一声:“凌云彻,你今天看着心情不错。”
凌云彻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行:“娴主儿瞧着心情也好,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
如懿眉眼温柔,调皮地看了他一眼,眼波流转:“这都被你给猜到啦,是有一件喜事。”
她眉眼弯弯,仿佛少女般纯真纯粹:“本宫想到不久后就能见到好姐妹,心里很高兴,凌云彻,你为什么高兴呢?”
凌云彻心里一喜,莫非,娴主儿是已经猜到了他的目的?
也是,娴主儿一向聪慧,他最近一直旁敲侧击地提起从前,娴主儿肯定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海兰毕竟是娴主儿最好的姐妹,哪怕之前有些嫌隙,可真牵扯到性命相关,娴主儿自然会担忧海兰的。
太好了!
海兰有救了!
但高兴的同时,凌云彻心里也涌起了一股子内疚和心虚。
他之前一直怀疑娴主儿,还旁敲侧击,倒是显得他太过小人,不信任娴主儿了。
他诚恳道歉:“之前是奴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娴主儿跟她姐妹情深,自然是期待跟她见面的。”
他有些高兴:“多个人,也能热闹些。”
如懿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敏锐地从凌云彻的话里提取出关键词,然后笑容便僵硬了。
她恨自己为何如此聪慧,一下子就猜到了凌云彻误会了什么,以及,凌云彻想要的是什么。
容佩说的竟然是真的!
他真的看上了海兰!
还跟海兰有了苟且!
他之前明明知道自己是因为他跟海兰苟且,才一直冷待他,不跟他说话的,如今她给他台阶下,他却第一件事,就是想把海兰接过来?
如懿脸上的笑容淡了,头一次,人淡如菊地望着凌云彻,只是脸颊上的肉往上堆了堆:
“凌云彻,本宫知道你的心思,你放心,只要等到合适的机会,本宫会跟皇上请求的。”
凌云彻实在是听够了这句话:“合适的机会是什么机会?合适的时候,又是何时?等五年?等阿箬自己康复自己想办法追过来?”
他眼神中难掩失望。
失望如懿连推拒,都推拒得如此千篇一律,连个新的借口都不愿意找。
失望自己,吃了那么多亏了,竟然还会对如懿心怀期待,甚至,自己刚刚还为错怪了她而羞愧。
他为什么要羞愧?
该羞愧的人,难道不应该是如懿吗?
她总是这样,将旁人的期望高高挂起,然后直接忘记,多少年了,从来都是一个“等合适的机会”。
她还不如直接拒绝!
凌云彻深深看着她:“其实,您大可以直接拒绝的!!!”
他胸腔里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说,想问,想怼,可是看着如懿陡然伤感悲痛下来的眼神,他没出息地闭上了嘴。
他还是……舍不得她难受。
凌云彻呆了呆,仓惶逃走。
如懿望着凌云彻离去的背影,好不容易捡起来的自信,噗的一声,再次碎了一地。
她破防地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却只是张开了嘴,哇地喷出一口血来,仿佛凌云彻刚刚说的不是海兰,而是,她家里终于死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