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听见弘历要来看她,脸上瞬间爆发出清冽的喜色。
她就知道!
皇上没有忘记她!
她的少年郎,始终对她是特殊的!
但进宝后面的话,却叫她浑身一僵,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出声:“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的屋子里臭吗?!谁准许你这么放肆的?!”
进宝:“……”
他抬眼看了一眼如懿。
就是这么平平淡淡的一眼,叫如懿瞬间怀疑自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并且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下意识去闻自己身上是不是臭了。
进宝温声道:“奴才的话已经传到了,娴小主儿要是不在乎皇上的恩宠,您不收拾也行。”
他说罢,跟颖嫔行了礼:“颖嫔娘娘,师父还等着奴才回去回话,这就告退了。”
颖嫔客客气气的:“进宝公公快去吧。”
等人一走,她转眼看向了如懿:“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赶紧回去收拾吧,多抹点儿粉吧,看看你这张脸,还不如本宫祖母的脸滑嫩呢!”
说吧,嫌弃地转身就走了。
如懿又气又羞,急匆匆往自己屋子里跑:“容佩,快,服侍我换衣裳,梳洗打扮……你把所有窗户都打开,让屋子里通通风,千万不要有什么不好的味道。”
容佩高兴地应了一声,跑得比如懿还快。
这两个人,倒不像是快四十的样子,反倒仿佛那豆蔻少女一般活跃活泼。
吴嬷嬷神色淡淡地看了一眼凌云彻:“你怎么不跟着去?她不是最爱问你她穿得好不好看?”
凌云彻窝窝囊囊地低着头,不吭声,也不站着,瘸着腿往偏殿里挪动,他的背脊高高拱起,仿佛一只会直立行走的虾。
吴嬷嬷冷笑一声,便飞快收敛了不该有的神色,恭恭敬敬地偏殿后院,伺候如懿梳洗。
如懿坐在镜子前面,从镜子里看着额娘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额娘,你看,我还是受宠的,皇上待我真的不一般,你就相信我好不好?早晚有一天,我会替咱们全家报仇的。”
吴嬷嬷淡淡道:“小主儿这屋子里熏香的味道太重了,各种味道混合起来,叫人有些头晕脑胀。”
如懿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始抽鼻子,嗅闻,一时间忧心忡忡,坐立不安:“难道之前的味道还在吗?怎么可能呢?到底怎么样才能把这些味道去掉?!我都洗了多少遍了!到底为什么不行?!”
她支棱着后面三根手指,拿两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相互揉搓,直搓得两根手指通红,才含泪道:“额娘,额娘你帮帮我!”
吴嬷嬷声音平静,却满是恶意:“没用的,您在屎尿里泡了那么久,您的床铺也泡了那么久,早就腌入味了,再怎么洗都是没用的!”
如懿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慌张喊道:“额娘!额娘你帮帮我!”
吴嬷嬷眼神颤了颤,冷冷将她按在凳子上,给她梳洗打扮:“一会儿去客厅里,别叫皇上进你的屋子,上你的床。”
如懿忙点点头,破涕为笑。
她这边刚收拾好,外面就传来了皇上到了的声音。
她忙又看了看镜子,看了又看,才畏畏缩缩地往外面走了两步,看见了弘历,一下子就红了眼睛:“皇上……”
弘历看着扶着门框站着的女子,一时间险些没认出来。
她瘦了许多,人在衣服里,倒是显得衣服晃荡得厉害。
人倒是白了许多,只是白得没什么血色。
她还是爱穿深色的衣服,穿得她越发像个老太妃了。
可该死的是,他还真就心软了。
他走到了门边,伸手。
如懿红了眼圈,一下子就握住了他的大手。
弘历微微皱眉:“手怎么这样凉?”
如懿勉强笑笑:“奴婢身体不好,没事的。”
弘历怜惜地捏了捏她的手,牵着她进了正堂:“朕刚刚见过颖嫔了,她说你总是不好好喝药。”
如懿脸上僵了僵:“奴婢只是觉得,再吃也是没用的。”
容佩忽然噗通一声跪下:“皇上!求您给我们小主儿做主!您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我们小主儿她没了一个公主,还被嘉贵妃给灌了好多药啊皇上!奴婢差人去问了,那是绝子汤啊皇上!”
弘历眉头紧皱:“竟然有这样的事?”
如懿正要开口说话,弘历忽然道:“你怎么还活着?”
容佩一滞。
如懿心跳猛地加快:“皇上,她,她是唯一一个真心爱护奴婢的人了!”
弘历沉声道:“怎么会是唯一?朕不是让你额娘进宫来陪着你了吗?”
如懿:“……”
她跪下来,紧紧地攥着弘历的衣角:“皇上,曾经跟着奴婢,不离不弃的那些人,就只剩下容佩和凌云彻了。”
弘历又皱眉:“三宝不是也在?你喜欢李玉,朕把李玉也给了你。”
如懿张口结舌,半晌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弘历看着她瘦得尖尖的下巴,到底没舍得苛责她:“罢了,就当是给你的补偿吧,你喜欢她,就叫她留下。”
顿了顿,皱眉道:“容佩……她这个名字不好,跟容嫔冲撞了,日后改叫阿箬吧。”
如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皇上明知道奴婢最讨厌阿箬谋害奴婢!”
弘历看着她的眼睛,没说话。
如懿滞了滞,闭了闭眼:“是,奴婢遵命。”
弘历温和地笑了起来:“朕就知道你是真的跟过去不一样了,你乖,朕自然心疼你。”
他柔声道:“这屋子太小,搬去偏殿住吧。”
如懿惊喜:“皇上是要……”
弘历摸了摸她的头发:“你的位分不能升了,谁叫你当年答应了皇贵妃,说你若诬陷了嘉贵妃,就再也不晋升位分呢?”
如懿满心都是寒凉,这股寒凉从心脏里往四肢百骸传递,将她冻得瑟瑟发抖。
她忽然意识到,弘历是在警告她,不要再攀扯嘉贵妃了,哪怕,嘉贵妃给她灌了绝子汤。
她看着眼前的弘历,只觉得满眼都是陌生。
这还是她的少年郎吗?
怎么好像……他从没真正心疼过她一星半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