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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汉室当兴,新室当灭

——书接上回——

王莽新朝末年,天际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阴霾笼罩,大地之上,饥荒如野火燎原,吞噬着每一寸生机。

枯黄的田野上,饿殍遍野,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死亡的气息。病疫如同无形的恶魔,悄无声息地穿梭于村落之间,每一家每一户的灯火熄灭,都预示着又一个生命的消逝,华夏大地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与绝望之中。

地皇三年七月,王匡率领的义军,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至随州城下,战鼓震天,喊杀声此起彼伏,却未能撼动这座孤城分毫。

箭矢如雨,城墙上密布的守军以命相搏,每一次交锋都伴随着血与火的洗礼,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夜幕降临,战火暂熄,但双方对峙的紧张气氛却丝毫未减,仿佛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平林之地,陈牧与廖湛二人聚拢起千余名心怀愤慨的百姓,他们衣衫褴褛,眼神中却闪烁着不灭的光芒,自称为平林兵,誓要在这乱世中闯出一片天地。

他们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荒野中的一抹亮色,迅速成为各地起义军中的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而在这风起云涌之际,刘玄一个怀揣着复国梦想的年轻人踏上了投奔平林兵的征途。他深知,唯有联合各方力量,方能在这乱世中求得一线生机。

另一边,舂陵之地,刘秀与兄长刘演,两位血脉中流淌着皇族之血的青年,目睹了家园的破碎与亲人的离散,他们誓要重振汉室,恢复往日的辉煌。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们点燃了起义的烽火,舂陵的百姓纷纷响应,手持简陋的武器,却怀揣着改变命运的决心,与刘秀兄弟并肩作战。

他们的队伍迅速壮大,与各地起义军遥相呼应,形成了一股不可忽视的洪流,誓要冲破这黑暗的牢笼,迎接光明的到来。

几个月以后,一年一度的腊日节开始了,腊日之时,朝廷官方也有祭祀活动,地点在太学附近的“明堂”。

明堂乃三雍之一,是王莽当安汉公时最大的政绩。中有一殿,四面无壁,以黄瓦为盖,周围通水,环绕宫垣,又修筑了复道跨过环水,这座桥被称之为“昆仑”,皇帝带着群臣从西南入。

明堂中祭祀的,是新朝将殷周“天帝”和汉代“太一”结合后造出的至高神:“皇天太一圣帝”!

皇帝王莽自己进去和太一对话,群臣等在明堂之外,都穿礼服,头上戴着新颖的“麟韦之弁”,今天不能披裘,他们在寒风里冻得直哆嗦。

未等多时,从里及外,声势浩大的乐府官们就奏响了修订数年终于完成的《新乐》。

比起祭祀,朝臣们更关心的是年前来自东方的急报:徐州贼不止樊崇,还有一位力子都,部众也有万余。

现在的情况是,吕母转战海岱,也就是楚汉时田横避难的海岛地区,让官府难以捕捉;樊崇带着人沿着沂蒙山向泰山移动;力子都则在徐州北部几个郡打转。

三股“大盗”肆虐下,徐州已经一团糟,朝臣都期盼朝廷快点拿出举措来,究竟是剿是抚,得有个准数。

皇帝陛下果然没让他们失望,等祭祀完毕时,国将哀章面带喜色,出来宣布了一个大喜讯。

而王莽认为“朕”乃是暴~秦~始~皇帝所创,所以他不喜欢用,制诏多用“予”来自称——但对同出于秦的“皇帝”却甘之若饴,也是怪哉。

皇帝王莽曾在国师刘歆面前自称:“依靠紫阁图,予能轻易预言未来两千年之事。”

东方叛乱?盗贼群聚?没事,天神赐予的谶纬符命上说了,大新能传三万六千载呢!紫阁图也是这样预测的,诸公不必惊慌,接着奏乐,接着舞!

隗嚣听愣了,群臣也呆了,然后就是足以载入史册的一幕。

明堂里不断鱼贯而出的是吏员、黄门、宫女,每人手里都捧着一枚早就准备好的木符,符上用朱笔写着二到三字。

新朝一共六千个年号,新鲜出炉!足够王莽的子孙上千代用。

隗嚣发怔间,只觉得一阵大风吹来,好似要将自己头顶的麟韦之弁吹走,连忙扶住,心中只喊道:“前有秦始皇万世一系,今又有新室三万六千之纪。”

上一个吹自己传承万世的秦,二世而亡,基业宫阙都化作了土,难怪乐曲清厉而哀,不祥,大不祥啊!

…………

另一边,这两年刘秀也没闲着,刘氏兄弟中,刘伯升主进取,招揽豪杰,训练族兵,距离刘伯升期盼的举事时机,是越来越近了。

但每次他忍不住想举旗,刘秀都力劝:“兄长,地皇有六年,且先等等!”

刘秀就这性情,做事不急不缓,稳扎稳打,时间站在他们这边,且先让这天下再乱一阵。但每次出门,目睹流民过境,苛吏横征暴敛,刘秀亦颇为不忍。

就在这时候,院门被推开,一个人风风火火冲了进来,拉着刘秀就往外走。

却是刘秀在太学时的同窗好友,邓禹。

刘秀笑道:“仲华来了蔡阳也不说一声。”

“吾来此是要告知汝,新野县那边,有人登门,向汝的意中人,阴姬提亲了!”

刘秀只稍稍失神片刻后,不急不忙换了一身能见客的衣裳才出来。

“走!”邓禹再度邀他。

“去哪?”

“新野!”

刘秀却笑道:“仲华勿急,且先坐下,将事情说清楚,是谁人,何时向阴氏提了亲?”

年才弱冠的邓禹骂道:“还能有谁,自然是文叔的外甥,也是我的族侄,邓奉,真是没大没小。”

刘秀恍然大悟,他的二姐夫是邓晨,这等邓奉正是邓晨长兄之子,也算新野邓氏大宗嫡长子。

至于邓禹家,已是旁支小系,刘秀心思藏得深,倾慕阴氏之女的事,也就与他在常安朝夕相处的邓禹知晓,连姐夫邓晨都不曾告知。

刘秀拦不住别人看上阴丽华(朱柏(赵婧熙)),婚姻之事绝非儿戏,邓奉的父亲、邓氏族长岂会因为一个刘秀阻拦,就放弃联姻的计划?

刘秀看出了邓禹在替自己苦恼,只宽慰道:“仲华奔忙一路,定是又冷又饿,先吃饭再说。”

用饭食期间,邓禹依然心不在焉,却见刘秀依然下着如故,大口大口的吃,不由暗道:“立志要娶阴姬的不是他么?怎么吾比他更着急?”

财货阴氏已经不缺,现在急需的是与权势结合,所以家道中落的邓氏求亲,只怕会被婉拒,刘秀听说,阴氏的父亲,眼光高着呢!

邓禹发现刘秀远在蔡阳,却对阴家主性情十分了解:“文叔这是从何处知晓的?”

刘秀神秘一笑:“阴姬的嫡亲兄长,阴识曾与我说起过。”

刘秀目前只能搞定阴识,却拿不下阴氏家主,刘秀保持镇定,指着南方道:“仲华可知,那是什么山?”

“绿林山。”

这几年世道越发艰难,荆州饥馑,民众聚集在荒野,形成了大大小小几股盗贼,有南郡张霸、江夏羊牧,众皆万人。

而势力最大的,当属盘踞绿林山已三年的“绿林贼”,新市人王匡、王凤为平理诤讼,遂推为渠帅。

本来绿林只有七八千众,但去年王莽两次对各郡訾税,又逼得一大批活不下去百姓造,反。

绿林势力膨胀,加上男女老弱,聚众两三万口,又招纳了南阳马武、颍川王常等有案子在身的轻侠,有兵有将,已成荆州众“贼”之首。

“若真有那么一天,大不了,我就带私从去抢了婚,到南方投绿林!”

…………

新野豪强,左邓右阴,阴氏崛起于汉宣帝时,当时的家主阴子方事亲至孝,积善有德。

刘秀匆匆辞别邓禹,特地绕开了新都县,一路没有歇息,纵马直趋老家蔡阳。

说来也神奇,在新野都被改名“宜禾”的情况下,蔡阳居然逃过了改名狂魔王莽大神的毒手。这或许是因为,蔡阳是王莽母亲功显君的故里及封邑的缘故,税收至今有减免,农稼很有赚头,也是刘秀最喜欢的行当。

蔡阳东南八十里便是白水乡,但刘秀与族人仍习惯称之为“舂陵”。

刘秀的祖先乃是长沙定王刘发的第十三个儿子,受封为舂陵侯,建侯国于僻远的零陵郡(湘-西-南),到了汉元帝时,第三代舂陵侯以封地下湿,山林多毒气难以生活,请求削减封邑内徙。于是就徙封蔡阳白水乡,到了王莽代汉,侯位被削。

至于刘秀家,早在其祖父时就成了小宗,家世也一点点没落:祖父为巨鹿郡都尉,比二千石高官,父亲只是南顿县令,比六百石,且早早逝世。

刘秀兄弟丧父后,全靠他们的叔父刘良养大,彻底成了庶民。

这几年家道复振,一来靠刘秀擅长经营产业,二来因刘伯升任侠扬名,兄弟俩一个守成一个进取,如同两根柱子,撑起了家族。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时值季冬,草碧水明郁郁葱葱的故乡变得一片枯寂。天上又落了雪,让“白水”更加名副其实。

踏着那瑞雪,背着北风,刘秀披蓑顶笠,挎囊带刀,艰难骑行在路上。

虽然还不到薄暮,但冬季天黑得早,加上下雪更加阴沉,前方一片冥暗,路旁里闾的人声似也被积雪吸收,独见炊烟静静升起与云层汇作一片,远近尽是悄寂。

直到一阵惊天动地的鼓点,打破了寂寥!

刘秀勒住马,露出了笑:“我好歹赶上了。”

他家正举行一年一度的傩戏,浑浑沌沌中隐约传来歌舞呼号,随着仪式过半,舞台超出了里垣,一条火龙沿着大路,由远及近迤逦而来。

小雪阻止不了人们的热情,漆黑的深夜火把翻滚,松木点亮的火光在月色下闪动,高举的旗幡一次次举向夜空。

细心点就能看出来,与一般的傩戏不同,混乱中竟有几分秩序,队伍进退有度,声势大而不散,这百多人好似有位指挥官在操控。

这是刘伯升对手下宾客、族人加以训练的成果,名为准备傩戏,实则嘛……按照伯升的说法,天下有变时,交予兵弩甲胄,就是两屯兵。

队伍近了,领头之人看到刘秀驻马于道上,过来一看,不由大喜:“是文叔!”

此人名叫刘嘉,字孝孙,舂陵族人,也是年少丧父,被刘秀父亲收养。他性情温厚仁爱,与刘演、刘秀兄弟亲如手足,曾与刘伯升一起到常安去求学,习《尚书》、《春秋》。

如果说刘秀是兄长的右臂,那刘嘉就是其左膀。

刘秀道:“孝孙,吾兄呢?”

“在后头指挥。”

刘秀在傩众中穿行,火把下是一双双壮健的手和满脸亮闪闪的汗珠,扑鼻而来是燃过的松香味,每个人都那么熟悉,人人皆能叫出名字。

他性格易相处,在族中人缘很好,个个都想过来和阿秀亲近。

刘秀只有些感慨,故乡就是比常安好啊,难怪诗里说:“黄鸟黄鸟,无集于谷,无啄我粟。此邦之人,不我肯谷。言旋言归,复我邦族。”

但他现在没功夫与众人寒暄,只想快些见到兄长,刘秀有话要说。

刘秀就这样被众人簇拥着来到队伍中央,这场傩戏的指挥官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壮士,站在一辆人拉的辇车上。

刘秀迫切想见到哥哥,将自己在常安憋了很久的见闻感念告诉他!

他明白了,兄长是对的,大汉应当复兴,新室该覆灭。

此刻却一下子哽咽了,只垂首道:“兄长,秀儿回来了!”

“善!”爽朗的笑声从傩面后发出,刘演将弟弟扶起,揽着他一起登辇,在傩旗下把手中戈盾交到刘秀手里:“有了文叔,这场傩,便齐了。”

与此同时,千里之隔的列尉临渠乡第五里,傩戏已接近尾声。

北方之傩,和南方之傩不大一样,谚语:“腊鼓鸣,春草生。”参加腊祭的族人里民皆戴胡头,身上扎着细腰鼓,手持木槌砰砰敲打。

击鼓驱疫,谓之逐除,整个里都在齐心协力地驱赶象征妖邪疫病的鬼面。

青徐海岱、淮扬会稽、荆州江夏,吕母、樊崇、绿林,如同干柴里迸发的火苗,目前只是星星之火,但未来注定燎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