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陈灵馨的交谈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在妮璐看来，对面的银发少女只是在沉默中用力地捏了捏她的双臂，接着便淡然地说道：
“你手臂里的骨头还是有些脆弱，同时‘巧克力酱’的堆积也导致你臂围的宽度有不正常的膨胀，其中还涉及到一些肌肉的畸形以及血管迂曲的扩张……”
“不过这些暂且问题不大，倒是你想要尽快恢复战斗力，接下来就得开始对肱肌进行训练和调整。”
“同时还可以试着控制那些黏液展开‘巧克力化’的训练，直到你能在体表覆盖一层具有弹性的防护层才算成功……”
闻言，收回手臂的妮璐一边观察着肌肉，一边虚着眼说道：“说真的我想吐槽你很久了，为什么你总是能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么傻逼的名字？”
“是陈灵馨以前把你给饿着了？还是你这个人格完全没有羞耻的概念？”
“巧克力化什么的……这实在不像是能在战斗中喊出来的招式啊，我倒是更想称呼它为武o色硬化。”
听着红发少女有些不忿的抱怨，白泽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平淡地回复道：“在忙着质疑我的品味之前……”
“你有没有想过正因为使用者是你，所以我才能毫不犹豫地起这种名字，目的就是为了有一日能继续看着你的笑话下饭？”
“所以我提醒你一下，今后出任务的时候你的招式要喊得响亮一点，清楚一点，最好是能让所有人都能听见，并且要录下他们的反应……”
“而这也是你接受我帮助的代价之一，记住了吗？未来的巧克力战神，妮璐阁下？”
于是随着这番毫不掩饰恶趣味的话说完，场上除了陈灵馨以外，又多了一个面容变得扭曲的少女。
但白泽说完便没有再做关注，只是看着不远处身穿病号服，在风中瑟瑟发抖的绮蛇忧正小心翼翼地凑到他的身前。
紧接着，病弱少女掏出一包点心递给他，声音细若蚊蚋：
“白，白帝大人，如果您不嫌弃的话，这是我们几个同学的一点心意，这是中午留下的营养点心，还，还是很新鲜的，而且也很好吃……”
顶着身后同伴羡慕嫉妒的注视，病弱少女完全没有在病房中吹嘘的那样轻松和自在。
有些忐忑不安地垂下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不能呼吸，肺部快停止跳动……等等，人类是靠什么呼吸来着的？
而就在她大脑因为紧张陷入一片错乱之际，突然感觉手上一轻，却是白泽坦然地接受了凡人的贡品。
不仅如此，当绮蛇忧惊喜地抬起头时。
就发现银发少女还将掰开一半的点心递给她，面无表情地说道：“吃了，好东西不能浪费。”
于是在这一刻，仿佛此前剧烈的心跳突破了界限，心绪反而陷入了一片安详的平和。
绮蛇忧刚换上新绷带的脸上，在恍惚中不禁露出了可爱的笑容：“这，这明明吃了才是浪费，我要好好收藏才是……等等，不对，白帝大人，我的意思是，我想要把它带回去仔细品尝……”
而另一边，瞥了眼将点心紧紧地揣在怀里，满脸幸福表情的病弱少女。
陈灵馨眯着眼，轻轻哼了一声。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真正的好点心现在就在我嘴里呢……
少女继续抱着白泽的肩膀，像小老虎一样报复性地啃咬白泽的脖颈，不忿地念叨：
【切，当暖男是吧？这时候又开始展现你的大方，想要吸引小女生了是吧？我咬！我舔！我再咬……】
【小白不许反抗，不然我就亲你了！别忘了你还欠我四百九十九次深吻呢！】
懒得理解为什么自己只是分享一下食物，这人又开始变得别扭起来。
白泽一边吞咽着点心，就看见妮璐也撇着嘴角凑上前。
她一边毫不客气地从袋子里掏出点心猛吃，一边含糊地说道：“你真的要我以后都喊出那么羞耻的招式？”
“算了，你这个变态开心就好……不过说回之前的话题，你还没回答我阿馨她是什么看法呢？”
“也别怪我多事嗷！因为包括我在内，这也是林姝涵和上面那群人都在关注的问题，大家都很担心你们的状态……”
“毕竟她最近不是没怎么出现嘛，就连一日三餐甚至是六餐都是你在进食，你们这到底是味觉共享，还是她单纯对吃的不感兴趣？”
“对了还有嗷，话说阿馨在这种状态下，她会不会知道我在说什么啊？”
像是不知道什么叫委婉一般，妮璐直言直语地问道。
毕竟在她看来，对好朋友有什么疑问就应该大大方方地提出来，而不是藏着掖着，自己搁那瞎猜。
而她话音刚落，白泽就感觉咬住自己脖颈的少女身子一僵，接着松开嘴，对自己连连摇头。
于是嘴角提了提，他随口说道：“不用怕，她说她听不见，你想说什么可以直接说明白，想吃的话这里点心管够。”
啊这，我还以为偷吃你的贡品，能让你这个死鬼生气一点呢……
眼看对方大方地将食物塞在自己手里，搞得妮璐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
但她只是迟疑一会，还是小声地解释道：“其实就是林姝涵说，那些什么心理学家希望通过我来提醒你而已。”
“他们说随着你的社会地位升高，变得越发引人瞩目时，就更要注意陈灵馨的心理健康问题。”
“虽说你们同属一体，作为共同受益者不至于产生那种‘既怕兄弟苦，又怕兄弟开路虎’的心态。”
“但因为这种特殊的存在方式，你们的社会属性会比想象中联系得更加紧密……”
“也就是知情者会更倾向于直接比较你们两个之间的差异，并简单得出她不如你，又或是和你相比完全没有优点这类的傻逼言论。”
“这样的舆论万一被她所知，很可能会导致她产生出类似于自卑，社恐，甚至是从今以后，都不想再出现在外界的这种心理状态……”
看着妮璐一边回忆，一边投过来有些担忧的眼神。
感受着怀里的陈灵馨已经化作石头不再动弹，仿佛差一点就能化作飞灰消失不见。
白泽安慰地摸了摸少女的狗头，又挠了挠她的脊椎骨，在对方可怜兮兮的眼神中出言反驳：“然而做出这种假设的前提，是她真的是一个有上进心的人，这才会因此遭到打击。”
“但如果她本身只是一个立志成为家庭主妇，总想着躺平摆烂的家伙呢？”
“那说不定她还会乐在其中，甚至做出那种不惜将一切都交给我去面对，而自己却躲起来好好享受的决定……”
【小白我才没有！都说了我这是为了……】
用两根手指夹住少女的嘴唇，示意对方保持安静。
白泽继续说道：“事实上从陈灵馨过去的表现，不难看出她的性格本身就带着软弱与逃避，相信这一点那些人也看得出来。”
“但之所以他们还是坚持向我传递这样的信息，表达关心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也是在委婉地表达，他们非常需要陈灵馨的存在，哪怕她只是偶尔出来做做样子，也好过这种大有撒手不管的心态……”
看着陈灵馨面露诧异和难以理解的表情，白泽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脸颊：“其实像这样的迹象，乃至试探从很早就开始了。”
“比如将这些花命名为‘白灵馨’，其目的是在测试你我的反应，还有前不久才来的厨师，突然拿出了酱油煎蛋素面，以及用营养膏搭配蛋糊做成的点心，你还记得当时你是怎么评价的吗？”
【啊？你是说那个？我觉得……很像妈妈做的，虽然味道应该挺一般但也希望你能尝尝……咦？】
似乎想到什么，陈灵馨一愣，接着就听见心中的声音继续传来：“没错，这些菜恐怕是从之前的调查问卷，以及过去避难所里的熟人口中还原出来的。”
“那些食物确实口味一般，甚至有故意做得难吃的嫌疑。”
“为的就是逼退我，并顺理成章地诱使你出来，好怀念一下你妈的……小郑同志的手艺，并借助这个机会与你谈论一些事情，可能是希望给你安排一份重要的工作，好加强你与外界的联系。”
【你真喊她小郑同志啊？你要叫妈妈……你这个臭小白。】
陈灵馨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接着又带着强烈的疑惑看着对方：【可，可是为什么呀？只是做了一碗面，提议一个名称就有这么多心思？他们这么关心我干嘛啊？】
看着少女一脸茫然的眼神，仿佛希望他能说得直白点，不要高估了她的智商。
于是白泽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简单讲就是随着你长时间不出现，他们开始感到不安倍增了。”
“虽然我确实表现得很稳定，又给出了实验和工作的建议，帮助人类认知到黑渊的另一面，提高了研究的进程。”
“但随着我肆无忌惮地表达出自己的欲望，比如理所当然地用人命做实验，比如建立死斗城拿所谓同伴和手下的生命取乐……”
“又比如只要让我感到不满和愤怒，就能毫不在意地毁掉一栋重要的实验楼，造成身边警卫重伤，研究员差点毙命，实验体被我当场击杀碾碎的结果……”
【那个，你不这么做不就好了？我相信小白是好的……】
陈灵馨举起一只手，弱弱地打断道，然后就被那只红眸冷冷地盯着：“陈灵馨收声，我没让你说话，也不许顶嘴。”
“我继续说……在他们眼里，我好的一面表现得越突出，恶的一面也就显得越刺眼，现在还只是杀囚犯，继续演变下去他们也不知道我会干什么。”
“尤其是当我多次无视他们隐晦的劝诫，表现出一副完全无法教导、不会接受改变的姿态，且他们对此还无能为力的时候，那种不安的感觉便会愈发强烈。”
“就像一头半途养大的野熊，你明知道它可能不会主动伤害你，但是和它待在一起时，依旧会担心万一有哪天对方吃不上饭时，它会不会突然暴起，将你连同骨头一起全都嚼碎吞下去一样。”
此时，随着白泽在心中的述说。
陈灵馨看着仅睁开一只红眸的银发少女。
恍惚间，只觉得他就像一头张口欲喷吐火焰的巨龙，正怀着满腔的不怀好意俯视她，缓缓地说道：
“但如果这时候有一根链子，哪怕只是象征性地挂在对方脖子上，一挣就断的那种，也能极大地给他们一种虚假的安全感。”
“说到底，这些所谓的高层也只是一群被情感束缚的凡人，他们对我毫无保留的信赖和放任，那也只是在极端情况下才会采取的猛药，而相比起炎国的文化，稳定、保守和受控才是他们更加推崇的一面。”
“所以陈灵馨你懂了吗？在他们眼里你就是我人性脆弱受控的一面，你就是那根拴在野兽脖子上的链条，你以为自己不受重视，就能理所当然地享受透明人的生活？”
“我很早就说过的，我们是一体两面的存在，我表现得越突出，你的存在就越重要，你是逃不掉的。”
“信不信来打个赌？如果我表示，只要今晚随便哪些高层在我面前跳新宝岛，你就愿意作为他们的联络窗口长期出现。”
“你猜猜看，到时候燧人岛的高层，会在这里排出多长的队伍等着跳舞……”
白泽话没说完，就被缓过劲来的少女瞪眼道：【神经病啊，谁没事会提出这种莫名其妙的条件啊……】
【不过按照小白你这样的说法，难道官方又对你有意见，你们之间的关系不会闹出问题吧？】
“没事，他们只是在隐晦地表达想要谈条件的意向，而如果我不答应，那就当做没有听懂话里意思就行了，这样大家都不会尴尬，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这，这样啊，那小白你的意见呢，要不我还是……】
心里乱成一团的陈灵馨小声地问道，接着就听见无起伏的声音传来：“你不用顾虑这些东西，你愿意怎么做是你的决定，哪怕那些理由再愚蠢，我也会尊重你的想法。”
说完，不去看愣神的少女，白泽对正在静静吃点心的妮璐表示：“不用担心陈灵馨的事情，我只能说我的主人格有自己的想法，同时她也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坚强。”
“现在要做的就是给她一点时间，我相信无论是那些无聊的流言蜚语还是心理问题，对她都不会有什么动摇……”
【小白……】
不知不觉间，双手攀着白泽肩膀的陈灵馨，此时已经像小猫一样在他的怀里缩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