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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天下禅宗与两魏末路

六五:豶(fen)豕之牙,吉。

阉割了的猪的牙齿,吉利。

就在伊阙之上龙门石窟气象渐显之时,离洛阳龙门山不远的登封少林寺,来了一位天竺和尚菩提达摩。

他就是我们熟知的少林达摩祖师。但他从天竺来到中土后,最先落脚的地方不是北魏,而在南梁。

大约在公元526年初秋,北魏孝明帝在任期间,一骑快马风尘仆仆从南城门冲进南梁京都建康。广州刺史萧昂向梁武帝萧衍送上八百里加急快报,禀告有一天竺高僧菩提达摩佛法高深,以一叶扁舟浮海三年,翩然来到中土弘法。

梁武帝闻言大喜,立刻遣使将达摩接入建康,为其接风洗尘。一帝一僧,于席间展开了一次暗藏机锋的对话。

梁武帝略显得意地问道:“朕自继位以来,建佛寺,传经书,度人不知多少,可有功德?”

达摩答道:“没有功德。”

梁武帝愕然发问:“为何没有功德?”

达摩答道:“此不过有为之事,如影随形而已,不是实在的功德。”

梁武帝于是问:“什么才是真功德?”

达摩回答得高深莫测:“清净、睿智、圆妙,体自空寂,此非尘世之功德。”

梁武帝又问:“何为圣谛之义?”

达摩不咸不淡、以空对空答道:“空寂无圣。”

梁武帝显然有些生气,追问道:“回答朕问话的人是谁?”

达摩打了个机锋,答:“不知道。”

只可惜,禅机太深奥,萧衍没听懂。

达摩见话不投机,于是离开江南,一苇渡江来到江北。他在今南京市浦口区狮子峰下的定山寺短暂驻锡后一路北上,行脚至河南登封嵩山少林寺,见此地群山环抱,森林茂盛,于是在嵩山西麓五乳峰一天然石洞中两腿曲盘,五心朝天入定,面壁九年后终于悟出东土禅宗佛法。从此,达摩成为佛教禅宗的祖师爷,而少林寺则成为禅宗祖庭,被誉为天下第一名刹。

禅宗历二祖慧可传至六祖慧能,留下一首分宗立派的着名偈子: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慧能传承禅宗衣钵,留下一本《六祖坛经》,宣扬明心见性、顿悟成佛之佛理。至此,具有中国特色的佛教禅宗文化终于大兴,它杂糅儒道,直指人心,进而深刻影响到了中国文学、艺术、哲学的发展。

达摩祖师大约圆寂于公元536年,这一年在南朝是梁武帝大同年间,在北朝则已是东魏建立第三年,西魏开国第一年。

北魏经过一番纷纷扰扰,终于分裂为西魏和东魏两个国家。对于南朝而言,北朝已如去猛性而被阉割的公猪,牙齿虽在却已无杀伤之力。

这本是大为可喜之事。

只可惜梁武帝居安却不思危,白白浪费了这大好时机,于是其亡国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西魏和东魏只是两个过渡政权。

西魏建立于公元535年,开国皇帝是西魏文帝元宝炬(507年-551年),定都长安,军政大权悉由权臣宇文泰掌管。公元557年,即被宇文氏的北周取代,历两代三帝二十二年。

东魏的时间更短,历一帝十七年后,被高氏的北齐所取代。它建立于公元534年,权臣高欢拥立不足十一岁的元善见登基为东魏孝静帝,定都邺(今河北邯郸临漳县)。这是一个傀儡皇帝,于公元550年禅位,翌年被杀。

西魏的政权更替总算起过一丝波澜,虽然结果于事无补。

元宝炬死后,皇太子元钦(525年-554年)即位。二十七岁的新任西魏皇帝不甘心只做一个傀儡皇帝,当面锣对面鼓地罢免了宇文泰的丞相、大行台之职。

宇文泰居然忍气吞声接受了,他倒也无所谓,连皇帝都已被架空,区区几个官职算什么?只要大权在握就成。

实际上,无论西魏的宇文泰还是东魏的高欢,都将对方视作不得不除的心腹大患,因此也把消灭对方一统北方看作当务之急,相比起来,登基为帝反而没有那么迫切。因为在职的皇帝已是傀儡,想不想废,想什么时候废,那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简单。而且暂时留着,更有利于政权的稳定。

但是元钦并未打算就此罢手,他与尚书元烈先后两次图谋诛杀宇文泰。这就触及了宇文泰的底线。

结果是元烈被杀,元钦被废后被毒杀。元钦的四弟元廓被拥立登基,恢复旧姓拓跋氏,是为西魏恭帝拓跋廓。

这是又一个等着禅让的吉祥物。

西魏好歹还折腾了两下。东魏却已血性全无,只如刀俎上的鱼虾,勉强蹦跶了一下。

高欢是汉人,但世代居住北境,生活习惯早已鲜卑化。他爱惜羽毛,看重名声,所以对东魏孝静帝元善见非常恭敬。元善见乘坐步辇外出时,高欢会手捧香炉步行跟在后面,还会下跪给元善见祝寿。

元善见快乐地享受了十几年荣华富贵,期间还坚持迎娶了高欢的二女儿为皇后,成了他的女婿。但是随着高欢去世,其子高澄承袭父职,元善见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高澄想自己当皇帝。东魏的天下是老高家拿命打出来的,凭什么要让老元家的人坐享其成?

于是,大舅哥和妹夫之间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故事。大舅哥高澄甚至公开称妹夫元善见是傻子,并曾经一言不合就命令自己的手下殴打元善见。

挨了打的元善见居然一动也不敢动。拓跋宏若是还活着,定然会被气死,这哪还有半点老元家祖先的样子?

北朝鲜卑族的元善见,没有拿起复仇的刀,却伤感地背诵起南朝谢灵运的诗:

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感君子。

几个皇亲国戚和亲信大臣闻弦歌而知雅意,密谋杀掉高澄。他们经过一番审慎商量,决定挖地道锄奸。这相当于脱了裤子放屁,因为若想打通通往高澄住所的地道,得挖好几十里地。地道长,耗时长,工程量大,只有一种可能不会被发现:高澄的人突然都聋了,都瞎了。

但是高澄的人会聋会瞎吗?显然不会。

所以高澄很快得到消息,闯入皇宫愤怒地要杀人。元善见自忖必死,于是难得地硬气了一回,他说:是你要谋反,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高澄竟然服软了,我们无法知晓他当时的内心活动。从行动上来看,他跪下来磕头,大哭着谢罪。然后两人一起勾肩搭背,喝酒畅谈,直至深夜。

然而这事不算完。

三天后,元善见被幽禁。几位密谋行刺的贵胄、大臣全部被高澄烹杀。

高澄终于还是被人刺杀了,但此次谋杀与元善见没有一毛钱的关系。杀人者兰京,乃南梁勇将兰钦之子,因与东魏交战时被俘,成为高澄府中的一位厨子。这个南方的败军之将,表现出了让北朝皇帝汗颜的血性和悍勇。他杀死高澄后,紧接着死于高澄的弟弟高洋刀下。

而懦弱的元善见,此刻正在做春秋大梦:高澄死了,现在该朕掌权了。但他还没高兴透,高洋就带着二百士兵进宫拜见,行了个大礼后转身离开。

元善见目瞪口呆,他的梦被吓醒了。

公元550年5月,元善见禅位,高洋登基称帝,国号为齐,是为北齐文宣帝。东魏灭亡。

高洋对这个妹夫还算温和,封中山王,食邑一万户。他的妹妹、曾经的高皇后则被封为太原长公主。

但这只是假象。

一年后,高洋毒杀元善见,并将他的三个儿子全部斩草除根。

西魏也没能撑多久。

公元556年,宇文泰死,嫡长子宇文觉接掌政权。翌年,西魏恭帝禅位,宇文觉建立北周,是为北周孝闵帝。西魏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