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喏奔有些奇怪，说不出的奇怪。
虽说他还是原来的样子，苍白的面孔，脸上的微笑，甚至连眼神都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但许满仓就是感觉他有些奇怪。
尤其是喏奔说的话，甚至有些荒唐了。
“你做没做对我不利的事，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许满仓皱眉道：“你我早已是死敌，我现在和你说话，不是因为你我有交情。”
一听这话，喏奔似乎有些失落，继而轻叹口气，又道：“哈只儿殿下，请你仔细的想一想，除了我们第一次交手让你重伤之外，后面这么多次交手，我曾下令杀过你的人吗？”
“我曾有很多机会能杀了你，灭掉你的部族，但我这么做了吗？”
“你现在却说早已和我成为死敌了，可真是够伤人的。”
许满仓已然有些疑惑了，他甚至感觉喏奔已经疯了，居然说起这些胡话来。
的确，在后面和北境人的征战中，哈只儿部没有什么损失，从另一个角度而言，北境人一直在边境虎视眈眈，的确给了许满仓苟延残喘的机会。
若不是北方一直有威胁，拓跋凌恐怕早就腾出手来对付他了，许满仓也根本就没机会施行大迁徙计划。
不过这些话从喏奔口中说出来，还是给了许满仓一种十分强烈的违和感。
两人相互争斗，许满仓这次出征就是为了灭掉喏奔的部队。
喏奔麾下的这些北境人也有一样的想法，死在他们手下的北狄儿郎何其多。
“哈只儿殿下别想偏了，在我眼里，你和北狄并不是一体的。”
喏奔又忽然开口，直接让许满仓愣住了。
这竟是一个他从未设想过的想法。
顺着这个想法往下，再回顾之前发生的种种事，如果许满仓和哈只儿部都不算北狄阵营的话，那喏奔还真的没做什么对哈只儿部不利的事。
但这个想法才刚刚出现，便被许满仓摒弃。
喏奔的话分明就是谬论，这或许是他想到的手段，就是为了让自己疑惑，从而拉近距离。
他最终的目的，还是想把自己拉上战车。
“说完了吗？”
许满仓的目光再次恢复冰冷，他淡淡的看着喏奔，低声道：“说完的话，你我便各自回去，开战吧。”
“我没在这直接杀了你，算是还了你救黑龙的恩情。”
说完，许满仓便要调转马头回去，喏奔却忽然开口，直接道：“这些北境人的目的就是死在你手下！他们并不想取胜！”
许满仓闻言猛的一愣，转头看向喏奔，眼中满是疑惑。
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算喏奔要撒谎，那这个谎言也太滑稽了。
有什么部队征战的目的不是取胜，而是寻死的？
见许满仓面露疑惑，喏奔便知自己的话说对了，继而又开口道：“哈只儿，你应该也感觉到了，每次你碰到这些北境人之后，他们的战力就忽高忽低的。”
“这些人能一夜直接灭掉巴尔思，也能灭掉和林和不花的队伍，但对上你的时候，却又没什么战斗力了。”
许满仓的确有这样的疑惑，从很久之前就有了。
这次出兵征战，这样的感觉就愈发强烈。
许满仓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战神，也根本不觉得自己指挥的战斗有多好，能把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相反的，许满仓对自己的能力十分了解，知道自己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
故此，他才在大战之前把呼厨炎调来，制定了后面战斗的计划之后，便将一切都交给呼厨炎了。
若论出奇谋，出奇兵，两军阵前随机应变，率领部众不断进攻，许满仓自认还是有些能力，起码现在没碰到过什么对手。
但若论统领兵马，排兵布阵，什么时候让那个部队出击，统筹整个战场的能力，他自认根本赶不上勒都思，更没有呼厨炎强。
所以，北境人能先灭巴尔思部，后灭和林，再灭不花，可一见到他的部队就立刻溃散，战斗力锐减。
许满仓绝不相信这是他自己的能力，而是另有原因。
现在，喏奔就要说这个原因了。
“哈只儿殿下也想知道吧？”喏奔看着许满仓的眸子，见他眼中冷意消散了一些，这才又开口道：“这件事，也是我来北狄的原因，我说人人都有被逼迫的事，也是这件事。”
“有话你就一次性说清楚，再支支吾吾的，我便不听了。”
许满仓有些烦了，皱眉道：“北境人如何与我无关，你如何也与我无关。”
“喏奔，现在你是我的敌人，你和我说这些，我只能认为你是在迷惑我。”
“实打实死了这么多人，是不是迷惑，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
喏奔轻轻笑了笑，并不在乎许满仓的态度，但他也不再废话，而是开口道：“三年前，我阿兰世王集结三十万将士，穿过北方群山，逐个灭掉了北境的诸多部落。”
“王想要北境的土地，但却不想要北境的人，因为这些北境人都有一个通病，他们不信仰你们草原的长生天，反而信仰死神。”
“死亡被他们视作图腾，故此在他们看来，只要自己死亡之后，便可进入天国，和至亲团聚，过上无忧无虑，且完全没有痛苦的日子。”
喏奔像是在讲神话，许满仓皱眉听着，没有说话。
“所以，王灭掉的这些北境人部落，即便还有再战之力，却根本不想反抗，而是一直在等死。”
“他们希望王直接杀了他们，送他们去哪个所谓的天国。”
“开始的时候王还不以为意，这些北境人不愿做奴隶，也不愿干活，就一心求死，养着他们还要耗费粮草，王就下令直接杀了。”
“但后面，灭掉的北境部落越来越多，王发现所有的北境人几乎都是这么想的，他们只想死，却不反抗。”
“那时候，王就想到了一条绝妙的计策。”
听到这，许满仓大概已经知道喏奔想说什么了。
这些北境人一心求死，又有战斗力，那他们最好的归宿，就是死在北狄草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