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儿和如儿从内殿出来，关上殿门，给了王熙凤独处的空间。
才走开没三步，便听见殿中碎瓷的声音连绵不断地响。
安儿便悄悄地数：“……四，五，六，七！”
如儿脸色一变：“那套茶具已经摔完了，这是……”
“……十，十一，十二！”安儿的脸色也开始发白。
“娘娘，是真的伤了心……”如儿神情复杂，低头沉思一会儿，便与安儿商量，
“姐姐看，是请公主来混一混，还是悄悄往外头送信，告诉太太一声？”
安儿不假思索：“都说！我去找人给太太送信，你去请公主。”
如儿点头：“好！我听姐姐的。”
二人分头而去。
和恪和林黛玉虽然被拘在偏殿跟着翟县主读书，却也在休息间隙听宫女们回报了事情。
得知乌金生死不知、小圆也被人推落溺水，林黛玉先吓得浑身发抖，和恪则气得抓耳挠腮地想出去！
翟昭忙把黛玉抱在怀里安抚，又喝住和恪：“外头是多少人多少事搅在一起才闹出了这等局面？
“你还嫌贵妃娘娘那里不够心烦是不是？
“还不给我老实坐着！？
“你敢出偏殿一步，就罚抄十遍女诫！”
和恪撅着嘴，又见吓着了林黛玉，也自后悔，这才安生下来，陪着翟昭一起安抚好了自己的好友。
又忙拉着她一起读书写字，转移注意力才罢。
如今得了如儿来报，也犹豫片刻，先去看翟昭：“老师，我能去吗？”
翟昭又看纪嬷嬷。
纪嬷嬷微微颔首。
翟昭这才和缓了声音道：“你母妃心情不好，你去安慰，是尽孝道，自然可以的。
“林姐儿跟着我留下温书，请纪嬷嬷陪着你过去吧。”
和恪忙带着纪嬷嬷去了王熙凤的寝殿。
到了门口，只见春草春暖都焦急地眼巴巴盼着她，眨眨眼示意她们暂且退开，和恪上前轻轻地拍门：
“母妃，是我。您还好吗？让我进去看看您好不好？”
王熙凤如常的声音道：“好，你进来吧。小心些，地上乱，别扎了脚。”
和恪听着她并无半点异常的声音，不由得微微一愣。
纪嬷嬷趁机附耳告诉她：“贵妃这是伤心生气过甚，所以才反而不肯表现出来！”
和恪听着越发心疼，忙推门进去。
如儿无声地带着春暖春草进去，小心地将满地的碎瓷都清理干净——除了桌上的一套钧窑茶具，窗台上原先摆着的一套六个神态各异的福娃也都没了。
那六个福娃，还是王熙凤被禁足封宫的第一年，梅若芹特意让梅家从外头送进东宫，然后送给王熙凤做新年礼物的。
如儿看着地上的碎片，也不觉伤感起来。
那些年扶持之情，就这样因为一个孕事，渐渐消弭不算，竟然还有可能不动声色地化成背后捅过来的刀……
自家娘娘是个最知恩图报的人。
就连皇上那样的顷刻间掌握天下生死的人，只要肯尊重信任娘娘一分，娘娘便会尽心竭力，还他一个清平的后宫。
若是梅若芹肯待娘娘如初，别说她这一胎，便是日后生他十个八个，别说娘娘不会阻止她承宠，只怕还会劳心费力地把他们母子母女全都保护得安然无恙……
如今，呵呵，也好。
目睹了自家娘娘的模样，心疼得不知道该怎么样的如儿也冷了脸。
收拾好了东西出了殿门，又找了借口支开纪嬷嬷，如儿看向春暖，轻声问她：“清辉阁里，可有你认得的人？”
春暖手指一颤，抬头看向如儿：“姐姐为什么会觉得我在那里有认得的人？”
如儿的目光从她转向春草，又看向远处值守在大殿之外的春和春生，轻叹：
“安儿姐姐是个老实人。我的心思重，先前又带错过一个人，所以看人见事，便格外疑心。
“所以，你们，你们在清辉阁，可有认得的人？”
春暖虽然惊讶于她竟然比安儿还先看穿自己等人的身份，但毕竟是自幼伺候娘娘的姐姐，便不再瞒她，低声道：
“没有。
“我们进宫晚，才三四年，做不到每个殿阁都有自己人。”
如儿沉了脸：“那你们在六尚，除了蔡尚食，可还有其他更隐秘的人？”
“有！”春暖点头。
如儿脸色微霁：“如此，你联系好了人，准备好，等我抽空报了娘娘，咱们要做几件事。”
一直沉默听着的春草脸上顿时闪过兴奋。
春暖则含笑用力点头：“是！”
“春草，其实咱们公主身边是缺人的，她的那位伴读林姐儿，也没有得力的侍女。
“你有没有想法？”如儿看向跃跃欲试想要搞事的小丫头。
春草顿时傻眼：“啊？”
“啊什么？林姑娘日后必是要出宫的。你这性子，活泼过头儿，难说在宫里是帮忙还是添乱。”
一旦把如儿当成了自己人兼知情的上司，春暖说话也不再避讳，当着如儿伸了食指去戳春草的额角，
“所以如儿姐姐帮你挑的这条路，不要太适合你！”
春草的念头只在心头微微一转，便明白了过来，嘻嘻笑道：“若是林姑娘看得上我，我当然愿意跟着她出宫去玩。”
如儿弯一弯嘴角：“好丫头。”
便指了指偏殿，“那你去，先服侍好了纪嬷嬷，在那边多露露脸。”
春草答应了，屈膝认真行了一礼：“多谢姐姐提拔。”
然后才转身离开。
“安儿姐姐去给太太送信说这件事了。但是她心里维护娘娘和乌金过甚，只怕用词会夸大。
“我现在把清辉阁的事情从头到尾告诉你一遍，你想办法快些送到老爷手上，请老爷动手，好生给梅家一个教训！”
如儿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常见的杀气。
春暖惊讶：“不是要跟娘娘说么？”
“跟娘娘说的是怎么收拾容妃，跟老爷说的是好生修理梅家，两回事，不冲突。”
如儿神色淡定。
春暖这回真心敬服，叉手答应，屏息静听。
而另一边，安儿怒气冲冲地给袁氏写的长信，一转眼就先呈到了御前。
崇昭帝看着安儿张牙舞爪的叙述，哑然失笑：“倒是个护主的丫头。”
然后就撂给了庆海，“送去吧。”
庆海躬身答应。
心里叹息：梅氏这回，可算是打错了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