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你就是要看着咱们家没落,就是要看着你二叔三叔在京中没了依靠,变成谁都看不起的白身!
“你知不知道,你堂弟正要议亲!
“你父亲的调令一下来,你三婶便动了胎气!”
梅老太太咬牙切齿,声音压低,但恨意却满满地溢了出来。
梅若芹疲惫不堪,抬手支住额角:“祖母,只要三叔能好好在家里读书,哪怕他是个庄稼人,三婶也不会怎样的。
“至于堂弟,他胞妹闹出来那样的丑事,云南不知道京城还不知道么?
“他议亲出波折,跟我父亲调外任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祖母,翰林不过是个闲职,大家觉得清贵是因为有更多的机会伴驾。
“如今家里乱着,父亲过多地出现在陛下面前,就是时时刻刻提醒陛下他齐家无力……
“外任有什么不好?陛下还特赐了两淮的上县,一地的主官。
“只要不出错,三年之后,说不得便是五品的实职;再三年,就有望做成封疆大吏……
“祖母,这分明是陛下看在我肚子的份儿上,赏给咱们家的青云路,您怎么就不明白呢?!”
梅老太太阴沉着脸看着梅若芹,声音也低低地沉下去,宛如诅咒:
“黄口小儿,狂妄无知,竟然还想教训起我来……
“你既然油盐不进,那就别怪我不讲骨肉亲情了……”
说完,转头向外,扬声喊人,“春花,你进来。”
寝殿的门打开,板着脸的段嬷嬷和梅疏梅染,以及一个二十来岁的大丫头走了进来。
她们身后,是一脸冷淡的王熙凤。
梅若芹一愣,下意识先看了一眼坐得结结实实的梅老太太,忙扶着旁边的桌子站了起来,屈膝低头行礼:
“参见贵妃娘娘!”
王熙凤嗯了一声,继续往里走。
梅老太太这才“艰难”地扶着拐杖也站了起来,就在椅子跟前,半步都不挪,颤颤巍巍地慢慢往地上跪:
“老身侯氏,给贵妃娘娘请安!”
王熙凤并不叫停,绕过她,离二人坐着的罗汉床远远的,在圆桌边坐下,看着已经在地上跪好的梅老太太铁青着脸、咬着牙,膝行着转了个方向,朝着自己磕头下去。
这才笑眯眯地道:“哎哟,怎么让这么大岁数的老人家给本宫行礼呢?
“来来来,梅染梅疏,快把你们家老太太搀起来。”
又朝梅若芹道,“我刚才问过段嬷嬷,你今儿早上起得迟,起来就坐着,半步都没走。
“这怎是孕妇保养之法?
“安儿,你和梅疏,扶了容妃娘娘就在外间大殿里慢慢走一走,走足三圈儿再回来。”
又对梅染道,“给你娘娘去备好饮子和小点心,眼看着巳时,她得吃一两口东西。
“以后每天上午、下午都要给她加一餐,水果、点心、饮子,必不可少。
“茶和酒少沾。”
说完,看着梅染离开,又向段嬷嬷关切询问,“这几天我忙着花会不曾来,容妃可好?”
段嬷嬷的表情已经平缓下来,闻言叉手低头,恭敬答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容妃饮食尚可,只是夜不安眠。
“太医来看过后给开了药,可是容妃不敢吃。
“老奴劝过几回请她放宽心、好生养胎,万事都大不过皇嗣。
“娘娘这两天好些了。”
王熙凤合十朝天念了声佛:“阿弥陀佛!这可是陛下入主大明宫后的第一个皇嗣,最是吉兆!
“她可出不得半分纰漏!”
说笑着,最后才看着脸色极为难看的梅老太太,哟了一声,好奇地问,
“侯氏,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敢是昨夜没睡好?”
梅老太太强挤出个笑容:“贵妃所料不差。老身昨夜念及容妃娘娘怀相不好,十分不安,所以没睡好。”
“那可就是梅家三位老爷不孝了!老娘偌大的年纪,又不舒服,怎么能使唤您入宫面见容妃呢?
“虽说梅家大太太和二太太言行有失,被皇后娘娘训斥了没脸进宫,好歹还有三太太呢!”
王熙凤笑眯眯的,又打量那个叫春花的侍女,“这丫头倒是水灵,就是看着,年纪不小了……”
梅老太太到底还是知礼的,忙喝命那侍女:“还不快给贵妃娘娘请安?”
侍女噗通一声双膝跪了下去,战战兢兢:“奴婢春花,给贵妃娘娘请安。”
王熙凤手帕掩嘴呵呵地笑:“在外头已经拜过了,起来吧。叫春花是罢?多大了?在梅府伺候几年了?”
春花苍白着脸摇摇欲坠:“奴婢,奴婢去年进的梅府,今年二十三岁……”
王熙凤不置可否,只是笑吟吟地看向脸色一变的梅老太太,呵呵一声。
向段嬷嬷道:“容妃娘娘正是要紧的时候,闲杂人等不该这样轻易就能进入清辉阁。
“请嬷嬷带着这位春花姑娘到耳房坐坐。
“本宫看这姑娘似乎身子不大好,嬷嬷找个脚快的,去请孔老太医来给她看看。
“顺便就把今儿容妃的平安脉请了罢。”
梅老太太当即便忍不下了,拐杖一顿,沉声道:“这侍女是我梅府的人,怎就算是闲杂人等了?
“老身年迈,贵妃娘娘半分不肯体恤,又令老身磕头行礼,又令老身久站无座。
“甚至还对着老身冷嘲热讽,说老身的儿子媳妇们不孝!
“容妃有孕,正该好生休息。贵妃娘娘一来,却逼着她出去走路!
“怎么?不是一向标榜是我们容妃的好友么?
“这难道不是嫉妒她有孕,所以故意针对她、针对梅家么?”
王熙凤笑吟吟地伸手托了下巴,很有耐心地等她说完,点了一个头,道:
“你说得对。我就是针对她,针对梅家。你能怎么样?!”
下巴一抬,“来人,把这春花带下去!”
侍女惊慌失措:“奴婢不曾行差踏错,奴婢都是照着老太太的吩咐做的,没冲撞了贵人!”
可是段嬷嬷哪里肯听她乱喊,手一招便有粗使的中年宫人上前,三把两把便将春花绑了,顺便堵上嘴。
谁知,就在她们手中,这面目普通、脸色苍白的侍女,忽然间眼白一翻,就这样晕了过去!
梅老太太先前只是呆愣地看着,这个时候忽然拐杖一松,自己也瘫软在地:
“死,死人了……”
王熙凤原也微微一惊,但是听见这老妇这样一句话说出来,忽然冷笑一声:
“死人?
“今儿我把话放这儿:
“没有我点头,谁也别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