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颂把窗户支开,小心的给周曼披了件披肩,“小姐,秋风也冷呢,您别对着吹。”
周曼在窗户边站着,轻轻嗯了声,“你出去看看,别让许承佑和朝辉打架。”
“他敢!”文颂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朝辉大哥对我们有恩,他才不敢动手,再说,他也不一定打得过呢。”
“那你就帮我做点桂花糕,我今早闻到桂花香了。”
文颂一听就立即应下:“好,小姐您等着,奴婢这就去做。”
等人走了,周曼脸上的笑慢慢收起来,周无言站在不远处,小心觑着她的表情:“姐......”
周曼声音还有些哑:“我被关了这么久,外面发生了太多事,我都要知道。”她捡起窗台上的一片树叶子,慢吞吞的转来转去,“父亲的尸身收了吗?”
高壮许多的男子身形晃了晃,声音哽咽起来:“没有......”
周曼停下手里的动作看过来,周无言噗通跪了下去:“李意下令斩立决,父亲首级被悬于江州城楼,其余被投于乱葬岗,我......我没找到,周军攻城后,什么都没有了,我去晚了,晚了......”
重新经历一遍亲人的离去,周曼还是痛不欲生,只是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她走过去,把人拉起来:“说说,其他人呢?金塬他们,有没有消息?”
“姐,无言无能,”周无言眼眶红的厉害,耷拉着头,“当日,冯大哥察觉情况不对,拼了命才把我和觅兰送出来,我们趁着战乱,去了金陵和福安,什么都没找到,金塬他们就像凭空消失了。后来觅兰和我兵分两路,她去北汉找小五,我就来了开封,和朝辉碰了面,这才知道你被关在这里。”
“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就怕打草惊蛇,不然早就把你救出来了,也不至于让你受那么久的罪。”
周曼抬起胳膊,在周无言头上拍了拍,像小时候哄他那样,“我没受罪,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倒是你,这半年不好过吧?”
“不会,”周无言黑了许多,露出几颗白牙,“风餐露宿的日子,我早就习惯了,你让我天天睡丝绸,我还别扭呢。”
“担不担心念菊?”周曼问他。
周无言垂了头,顿了会儿才说:“担心,我和朝辉一直在放出人手,不管是念菊还是金塬他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长大了,”周曼温柔的笑着,尽力忽略男子脸上和手臂上的伤疤,“有没有和小五联系,北汉那边安全吗?”
“联系了,小五回信说一切都好。”
周曼转过身,开始在屋里转圈,周无言知道她在思考,半点不敢动,突然,周曼停下脚步看向他,整个人呆愣愣的。
被关在院子里的时候,她只是瞎猜,可现在现实摆在她面前,周曼却开始逃避那些猜想。
“姐,你怎么了?”周无言上前拉她胳膊,“想到什么了?”
周曼只是恍恍惚惚的摇摇头,“李瑶呢?”
“关着呢,”周无言哼了声,“闹绝食呢。”
“看好了,别让他死了。”
“姐,你觉得他会寻死?”周无言问。
眼前又闪过冯柴的信,如果信中的事属实,只怕李瑶早就“死”过了,如今的他不过是个可怜的躯壳,不惑之年的人,却有一颗苍老如斯的心。
“他意外被我们擒获,定然是知道我们要用他做什么,以他的忠心,只怕宁愿自己死,也不想连累他身后的主子。”周曼神色冷淡,“可惜了那个红衣人,让他跑了。”
“姐,你觉得那人真会来吗,就为了一个谋士?”周无言没把握,他总觉得李瑶没这么大分量。
周曼不能跟他解释,前世,北汉和大周打了两年多,可这一世,这场战争却只持续了不到半年,这其中的变数只有可能是李瑶,是他劝说了柴隋。照这么推测的话,李瑶的位置应当是不低的,至少在柴隋的心里,这个人是个值得信任的。
可柴隋死了,那李瑶背后的人又换成了谁?
没等她继续想下去,门外传来朝辉的声音:“小姐,来人了!”
周曼心里咯噔一下,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声音在发抖:“报名字了吗?”
朝辉站在门口,打了个躬:“说姓乔,一个人来的,看着面生的很。”
一瞬间,周曼只觉得四肢百骸都灼烧起来,一股气顶在胸口下不去也上不来,几乎让她失了声。
朝辉没等到指示,有些奇怪的抬头打量,周无言凑上去拉她衣袖,话却是对朝辉说的:“确定就一个人?”
“巷子四周都是咱们的人,没发现埋伏。”想了想,朝辉又补充道,“他连武器都没带。”
孤身前来,没带武器......
周曼碾碎手中的枯叶,压下心头的不安:“带他进来。”
这里是朝辉在开封的府邸,不大,两进院落,从大门口到后院,走路只需半盏茶,周曼很快就听到外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门外。
周曼坐在大堂正中的位置,她简单挽了个髻,大半黑发松松散散的垂在身后,她低着头,那头发就披散在胸前,发梢被风吹起又落下,那人的声音就这么响起:“大小姐,好久不见。”
那一瞬间,周曼有大笑的冲动,她说不清心里的滋味,最终,她只是抬起头,淡淡的说:“是好久不见了,该怎么称呼?”
赵时宴穿了一件暗红色外袍,发髻高高竖起,脸上冒了胡茬,看过来的眼神又深又沉,“大周,赵时宴。”
“呵。”周曼一只手捂住脸颊,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赵时宴,哈哈哈。”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朝辉、周无言和许承佑就围了上来,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包围了屋子,赵时宴眉头都没动一下,他依旧站在那儿,看着周曼旁若无人的大笑,眼中满是怜惜。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周曼突然止住笑,眉目锋利,声音冷酷,“恶心。”
“好,”赵时宴垂了眼,“我骗了你,要打要骂都随你。”
“不能杀了你吗?”周曼勾起一边唇角看他,语气满是讽刺,“俗话说一命抵一命,你杀了我父亲,又杀了我的人,光是打骂怎么够,我想要你的命呢,赵大将军。”
“可以,但不是现在。”
“虚伪!”周曼句句如刀割下去,“你今日敢一个人来,是笃定我杀不了你?”
赵时宴侧头看了眼身后围着的人,淡淡道:“单这些人,确实杀不了我。”
“那我呢?”话音未落,一柄短刃裹挟着劲风突然而至,直冲着赵时宴面门而来。
滴答......血顺着刀刃一滴滴流下,砸到周曼脚边,弄湿了她的袖口。
她,捅了赵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