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看向黄定洲,口是心非,“十三郎,你怎可如此无礼,这点东西不算多,寻常权贵人家也是这样的礼数,只不过,都七娘她从苏州远道而来,路途遥远,她要想回娘家探亲并非易事,所以,才多给她点体面,你可不能学你七哥,当铁公鸡!”
黄定洲那点哽住,他都顺水推舟,按对方的意思说了,对方也不满意,真是难搞。
他微笑,“母亲说得是,既然父亲有更好的建议,那就按父亲说言来办,儿子作为晚辈,当尊重长辈之意。”
王氏满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突然的急转弯蚌住了,她差点一口气没上了,她等着眼前笑得一派温良的十三郎,内心冷笑,敢情她这么多年,都没有真正认识这个人。
现在才见识了他的真面目!
王氏端起茶盏,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茶,“你们父子二人,还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儿媳还没进门,胳膊就会向外拐了。”
黄定洲神色平静,对王氏的刺耳言论,不置一词,只淡笑道,“母亲说得是。”
王氏这茶算是喝不下了,“得了,就这样吧,你父亲想怎么加,就怎么加,反正这该头疼的也不是我,也算是给你大嫂一个历练的机会。”
她说完,就站起身,带着一众仆婢,浩浩荡荡地离开。
黄定洲将她送到院门门口,王氏一脚踏出院门的时候,忽然回头看他。
“十三郎,自从你备考科举至今,两年多了,都没有再送过凤仙花膏过来,趁着春假空闲,给为娘做两罐新的,正好等你定亲成亲的时候,为娘能用上。”
黄定洲没想到对方会提这个,愣了半秒,他低下头,微笑,“是,母亲,只是这凤仙花在7月至10月开花,现在要找凤仙花,怕是不易。”
王氏,“花房的花匠,有收集凤仙花的花瓣,你让黑麦管家去找他要。”
黄定洲,“是,儿子省得。”
王氏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扭头,离开此地。
黄定洲见她离开了,便回书房,他提笔将凤仙花膏的制作方法写出来,给黑麦。
“黑麦,你找个手脚灵巧的仆婢,让她按上面的办法,制作凤仙花膏,做好再让人送去正院。”
黑麦领命离开。
黄定洲等他走后,继续温书。
王氏现在想要母慈子孝了,但是,他已经没有心情和兴致,继续这一套了。
只会浪费时间,浪费情绪。
于事无补。
在定亲的前一日,王氏收到了黑麦让婢子送过去的两罐凤仙花膏。
王氏有些惊讶,送来的人竟是普通女婢,而不是十三郎本人。
她问了接见那女婢的守门婆子,“冯婆,你确定来的不是十三郎?”
冯婆毕恭毕敬地行礼回话,“回夫人的话,十三郎君的确没来,来的是一个面生的女婢,婆子我问过她,她自言是负责照顾十三郎君起居的婢子,自从十三郎君去了云县任职,就跟在郎君身边伺候了,她说郎君近日十分繁忙,脱不开身,才让她送过来,若是夫人觉得凤仙花膏不好,就让仆婢去传话,十三郎君会重新做。”
王氏打开凤仙花膏,用手指长的木篾子,翻动了下朱红的花膏,“这凤仙花膏,比往年的要精致许多,就连这装膏的罐子都是特地选过的,但却不是十三郎的喜好,他只会用没有图案的白色瓶罐装,比药罐子还丑,又怎么会挑这种秀气漂亮的瓷罐来装,他就和将军一样,没有这根筋。”
这凤仙花膏不是十三郎做的,甚至,对方连过目都没有。
十三郎根本就没有上心!
王氏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便不再说话了,她挥手让冯婆离开。
她对着梳妆台上的凤仙花膏看了良久,最后,还是让她的贴身女婢,帮她用这个凤仙花膏,染了指甲。
用凤仙花膏染色后,指甲的颜色带着贵气的暗红,衬托出手指越发纤细白皙。
她抬起右手,手背朝面,仔细看着暗红色的指甲,自嘲道,“我未曾珍视过这点小玩意一分一毫,如今,想要,他却不给了。他还是怨我了。”
她一旁的贴身婢女听到她这自哀自怨的话,打圆场劝慰道,“夫人可别想左了,十三郎君如今马上要娶妻了,哪个郎君遇到娶妻这等大事,还有心情注意这点细节,要婢子说啊,十三郎君还不忘抽空给您送来凤仙花膏,已经够有孝心的了,您看大郎君到十二郎君,哪个有这么体贴过?若是这样比较,夫人还觉得不爽利,那婢子今日去厨房正好听了一嘴小王氏房里丫头传出来的小道消息,十郎君又找小王氏要了三万两出去花天酒地了,那丫头抱怨说,小王氏连嫁妆铺子都卖了,才给十郎君,筹到钱的。”
王氏,“……”
她白了贴身婢子一眼,“以后她们母子的事情,少打听,我听了就冒火,也就将军他胃口好,什么都吃得下!”
贴身婢子,“……”
她闭麦了。
主人家的争执,她还是不掺和为妙,她立刻转移话题,“夫人,您看,这红色衬得您的肤色,越发白嫩好看了。”
王氏闻言,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十根手指头,“的确不错。”
她撇开内心的那些不满与烦躁,起身去检查明日定亲的准备细节。
这黄将军府早在三日前,就已经张灯结彩,由于年前廿八已经换了新的对联和红灯笼,所以,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在各处的窗门上,贴上喜字。
她到正厅时,便见她的大儿媳正笑意盈盈地让仆婢,给正厅换上新观赏花草。
那些花草上都用红布条系了漂亮的花结,挂了迷你的小红灯笼,就连灯笼上都用金色描了双喜字。
她见此,便鼓励道,“你做得很好,明日的宴席,菜单和流程确定好了吗?”
大夫人听到王氏的声音,连忙迎上去,“娘,您怎么来了,儿媳本想着布置好正厅,就带上单子去找您的。”
她边说着边让她的心腹婢子,将流程文书和菜单送过来,她亲手递到王氏手上。
“娘,这上面的菜品和数量,儿媳已经跟弟媳亲家那边通过气了,都家的管家来回话,说他家的几位主子都很满意这个安排,儿媳以为,这次儿媳必定能将着定亲宴和婚宴,办得漂漂亮亮的。”
王氏微笑着看着对方送过来的单子和文书,“你做得很好,比我当年可好太多了,如此游刃有余,娘也放心将家交给你掌管。”
大夫人面上带着自信大方的笑意,“还是娘教得好,这些年,儿媳在您身边耳濡目染,看多学多了,要不是娘的教诲,儿媳恐怕得当一回新娘上轿,两眼一抹黑。”
“就你促狭,牙尖嘴利。”
大夫人得意一笑,“娘说得是,儿媳已经让人将喜服送到十三叔郎那里让他试穿了,黑麦管家过来回话说,很合身呢。”
王氏闻言,微笑颔首,“既然如此,除了喜服,再让针线房多给他做几身衣服,他到时候又要离府去外地任职,为娘也不放心。”
大夫人感叹道,“娘,你就放心吧,就算日后,儿媳年纪大健忘了,忘记给十三叔郎准备换季的衣服,他身边也有美娇娘好媳妇看着,娘亲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放一百个心吧!儿媳可打听过了,陛下给十三叔郎赐婚的这个都七娘,是出了名的知书达礼,贤良淑德,她的德言容功?连宫里温师姆都赞赏过的。”
王氏闻言,垂下眼眸,“别听这些没影的小道消息,不论如何,你多上点心,不止是三郎君,府内其他郎君也是,日后你执掌中馈,对这些叔郎妯娌温厚体贴,一碗水端平,才能让阖家和睦。”
大夫人毕恭毕敬地行礼回应,“是,儿媳多谢娘的教导,儿媳必定铭记于心。”
在王氏离开后不久,这正厅才布置完毕。
大夫人抱着手炉,回自己的院子,在进入温暖的室内,躺到炕上,她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这执掌中馈的主妇可真不是人干的,还不如,让我去边疆和夫君一起杀敌呢!”
她的嘀咕声,被一旁的心腹婢子听到了。
心腹婢子一脸老妈子的表情,“我的大娘子啊,您可别出去这么囔囔,否则,夫人又得罚你了,这大雪天的,你也不想抄账本吧。”
大夫人听到这话,她顿时吓得一哆嗦,“这大喜之日,你说什么鬼故事呢!别说了,我要被你吓死了!”
自从嫁入将军府,她除了前面几年放飞自我,跟着她夫君到处剿匪,过得最爽之外,等有了孩子,就开始坠入深渊。
照顾孩子有奶娘,有仆婢,不辛苦。
辛苦的是,她要学着如何掌家!
这简直不是人干的!
一开始她还能找机会偷溜,后面她被王氏捏住弱点了,她看数字和书本就头晕,于是,她偷溜一次,就被罚抄账本和礼记。
磨了几年,连这点毛病都被磨没了。
后面其他几个未成婚的叔郎,开始陆陆续续成婚,她也开始在王氏身边打下手,帮忙看着从如何找适合的亲家,再到婚礼等等。
她一开始是出于好奇,后面就被绑上贼船下不来了。
她开始分管,负责核账,真是她怕什么,王氏就给她搞什么!
她倒是曾经想过,不能只有她一个人痛苦,要把其他妯娌拉下场,想法还没实施,就被王氏抓住了尾巴,将她教训了一顿。
不得不说,她很听劝,王氏说得对,一旦她撑不起来,当不了掌家的主母,那这个府里,日后谁做主就不好说了。
这其中涉及到了爵位的继承。
她从未深思过其中的内里乾坤,被王氏这样直白地揭开之后,她才开始真心地认真学习如何掌家。
所幸,她那些妯娌也都好相处,不会想要跟她争权夺利,将军府虽然人员众多,但是,却人心异常简单。
除了已经分家的二房会作妖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现在二房都搬出去了,她倒是不用担心了。
至于小王氏和十叔郎,王氏早就跟她透了底,等他们回祖籍老家,会将这两个不安分的也一起带走。
到时候,她就完全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了。
倒是,新的妯娌,才是她的重点关注对象。
她仔细看过对方的资料,她又不傻,虽然只是简单的几句描述,但是,她已经能窥见,这个未来的十三弟媳,是个棘手的妯娌,都家完全是按照掌家主母培养的。
她从刚才王氏的态度上,能看出,王氏并不放心这个十三儿媳。
不过,对方是皇帝赐婚的,没有还转的余地。
她猜测,给都家的聘礼如此重,比其他妯娌还要多出一倍有余,恐怕就是为了补偿对方不能掌家这一点上。
所以,她当时看到礼单的时候,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能花钱买断麻烦,她自然乐意,更何况礼单上大部分是黄将军和王氏自掏私库,除了和其他叔郎差不多的那部分聘礼,其余都没有动用公账。
她自然就更加满意了。
只要不动公账,她就不用头疼这一大笔花费怎么平。
定亲前需议亲,也就是确定聘礼。
将军府早已将聘礼和礼单送到都家别院,都家也回礼了,这议亲已经过了明面。
事实上,因为有圣旨赐婚,所以这三书六聘也是走过场而已。
接下来,就是明日初七的重头戏了。
到了初七,定亲这一天,男方送【过书】到女方府上。
所谓过书,是纸张两层外红内绿的红绿书纸。
女方收到过书之后,就要回贴。
如此一来,文定则成。
定亲这日,吉时在辰时,将军府在掐着时间,在辰时将过书送到了都家别院。
都家人见将军府行事如此干脆利落,十分满意,将早已备好的文贴回送到将军府。
接下来,就是两个宴请各家的亲朋好友,昭告两家定亲喜事。
黄定洲参加完定亲宴,从上午喝酒喝到晚上,要不是中途有喝了解酒茶,他现在大概连东南西北都找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