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年掐着自己的手指，下了逐客令。
陆正昀没动，一米八多的个子硬生生短了气势。
“对不起。” 他说。
“收到，你可以走了。”
“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你都没接，我有点担心。”
“手机没电了。这两天都会没电。”
“年年。”
“我困了，想休息。”
陆正昀看着她，她没看他。
良久，他起身走开。
宋年的眼睛酸酸的，有点想哭；浴室里突然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没多久，陆正昀重新出现在她视线中。她撑了撑眼睛，不想让他发现异常。
“我给你上药。” 他说。
宋年怕再出声就泄了气，任由陆正昀沾了药水往她脸上涂，人就一动不动站着。陆正昀小心翼翼，宋年还是觉得疼，疼地只想躲，但她咬着牙，没吭声。
倔丫头。
陆正昀瞧见她的样子，心里也跟着疼。
“今天下午你想说的，还愿不愿意再跟我说说？” 他轻声问了句。
宋年没回答。
“我那时以为你跟顾正阳好过，没缓过来，醋了。”
宋年反应过来，不可思议：“我？！！和顾正阳?！！”
陆正昀：“后来我想了想，可能不是这样的。”
“当然不是！”
“嗯，我知道了。”
什么清奇的脑回路。
“身上伤哪了？” 陆正昀换了种药。
“不用，我自己来。”
陆正昀朝她的羽绒服伸出了手，宋年后退躲过，径直走到门口，把门打开，意思很明显了。
陆正昀不想动，但还是依着她，抬起步子走了出去。
见他这么听话，宋年心里更难受了。下一秒，她手一用力，门顺利合上。
过了一会儿，门铃响了。宋年把吹风机放下，问了声：“谁？”
“我。”
还是陆正昀的声音。
宋年心一动，她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头看，陆正昀推着辆餐车，上头的东西都用盖子盖上了，看不出来是什么。
宋年是真的有些饿，不过，她还是没有动作。
陆正昀从兜里取出一个呼叫器一样的东西，随即，宋年房间里的电话就响了。
她走过去，接起但没说话。
陆正昀：“年年，对不起。下午的事是我想多了，误会你了。下次还遇见这样的事，我一定好好先听你把话说完，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态度十分之诚恳。
陆正昀：“年年？ ”
“师兄。” 宋年还是开了口。
“嗯。”
“有件事我还是先跟你说下，如果听完你还想进来，就直接刷卡进来吧，你应该有卡的。”
“你说。”
宋年说了程冉和顾正阳的事。
“没想过会这么巧，你们一个姓陆，一个姓顾，我从没往这方面想过，但现在看来，好像就是这么巧。”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
“谁能想到他居然没死，还失忆了；我私心不想我姐知道，何况他都已经娶妻生子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不想她有机会和那个人再见，触景生情，所以......”
“那就不见。”陆正昀果断地说：“严格来说，我和他也不是多亲近的关系。我们结婚，就不请他们。”
宋年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不介意？”
“比起这个，我想问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你说。”
“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明明说着正经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陆正昀：“这也是正经事。”
宋年：“路上遇见家拳馆，上去切磋了下。”
那教练本来还打算随便应付一下，但宋年一上去就使了狠劲，他连吃了好几拳，脾气也上来了。
从拳馆出来，宋年就成这样了。
“疼不疼？”
“还行。身上不疼。”
“哪里疼？”
宋年没答。
下一秒，房间的门传来刷卡的声音，陆正昀推着餐车出现在她的面前。
“晚饭吃了吗？”
宋年摇头。
陆正昀拉她到沙发上坐着，打开盖子，给她端了一碗面还有好些个配菜放在桌边。
“先吃吧。”
面是番茄炒蛋面，还加了点小青菜，不管是颜色还要是营养都十分均衡。
宋年一口一口安静吃着。陆正昀把吹风机搬了过来，她边吃，他边帮她吹头发。
宋年的手机这时响了，她看了眼，问陆正昀：“你吃了吗？”
陆正昀没摇头也没点头。本来在酒吧的时候点了吃的，但他太早出来了，压根也没吃上。
宋年猜测多半是没吃，她起身朝门口走去。
“你去哪儿？” 陆正昀拉住她。
“不去哪儿，我外卖到了。”
陆正昀松开手：“你吃着，我去。”
门口果然来了个送外卖的机器人，陆正昀把东西取出来交给宋年。
“你吃吧。” 她推到他面前。
陆正昀一看，是份小炒肉：“什么时候点的？”
“你走的时候。”
小炒肉是陆正昀最喜欢的家常菜。
两个人默默吃着饭。
宋年先吃完，拿着药就往洗手间去，陆正昀看着也没说什么。
洗手间里，宋年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又听到了关门的声音。等她出来的时候，那些残羹冷炙甚至是那辆餐车都已消失不见。
陆正昀也不在。
宋年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如果不是空气中还弥漫着饭菜的味道，她都以为自己刚才是做梦了，陆正昀其实根本没有再进来过。
不过，也可能他只是很体面地来和她吃一顿饭而已。
宋年捂着胸口，慢慢蹲在了地上。
刷卡的声音再次传来。
宋年蹲着，没动。
陆正昀看见她瘦小的身影，脚步先是一顿，然后快步上前：“怎么了？”
宋年的头埋在交叠的双手间，没有给任何回应。
陆正昀吓了一跳，把手里的东西往床上一扔，半蹲在她面前，抱着她，喊她的名字。
宋年还是没动。
陆正昀手一伸，打横把人抱起，宋年被迫往后仰，头和手臂终于分开了，陆正昀看见了她脸上两行婆娑的泪，神色一怔。
宋年搂着他的脖子，侧过头不让他看，也不看他。
“哭什么？”
“没什么。”
“受伤的地方疼？”
宋年一想这个借口还不错，微微点了点头。
“哪里疼？”
“胸口。”
“我帮你看看？”
宋年回头看他。
陆正昀：“你放心，就看看，不动你。”
这话成功让宋年破涕为笑，这一笑又牵扯到胸口的伤，这下是真疼了。
陆正昀把她放在床上，稍稍解开她胸前的浴巾，果然发现个乌青的印子。上面还留着宋年刚刚涂抹的红花油。
“哪个拳击馆的教练干的？下手没个轻重。”
宋年没敢说自己下手更没轻重，下脚也重，那教练估计现在也嗷嗷叫呢。
“身上还有别的伤没？”
有肯定还是有的，不过——
“都是小伤，就这个稍微重了点。” 宋年边说边瞅着床上放的东西，很快找到了可以转移的话题：“你带的什么？”
“睡衣睡裤。是我放在楼上的衣服，都是干净的。待会儿你睡觉的时候穿。”
陆正昀把衣服给她拿了过来。
“就一套?” 宋年问。
陆正昀：“也带了我的，不过——”
宋年看着他。
“卉姨说女孩子有的时候需要独处。”
“哦，那你走吧。”
陆正昀笑：“我感觉今天应该不是你需要独处的时候，而且我走了你又要哭了怎么办？”
宋年扭着脖子不看他。
陆正昀探头过来，在她额前落下一个吻，“我去洗漱了，你先换好衣服早点休息。” 刚离开两三步，他突然记起：
“对了，记得跟媛媛她们报个平安，她们也在找你。”
等陆正昀从洗手间出来，宋年已经换好了衣服靠在软枕上，眼睛闭着，右手拿着的手机正从指尖慢慢滑落下来。
他走过去，把手机抽出来放在一边，宋年的眼皮动了动，睁开看到了他又合上了。
“师兄。”
“嗯，睡吧。” 陆正昀把靠着的枕头放平，让她躺下去。
宋年的眼睛还闭着，却转了个圈转到一边，给陆正昀腾了个位置。
“那边凉。” 陆正昀试图把她拉回来，一拉宋年就喊疼。拿她没办法， 陆正昀躺了下来，下一秒宋年一骨碌又转了回来，钻到他怀里。
“师兄。”
“嗯？”
“我好像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
“没事，明天咱们再聊。”
“嗯。”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照了进来，宋年一觉睡到天明，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喜欢的人怀里。她抬起头，吻了吻陆正昀的侧脸，然后又窝回去安心睡了。等再次醒来，陆正昀还是那个姿势那个位置。她又扬起下巴，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结果下一秒，头就被一只大手按住，陆正昀转过头，对着她的唇吻了上去。
缠绵又温柔的吻。
良久，陆正昀松开她，一只手臂支起来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伸过去拨她凌乱的头发。
“师兄？” 宋年的语气里还带着晨起的慵懒。
“嗯。”
“你昨晚喝酒了？”
“嗯。”
“那，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我酒量没那么差。”
宋年看着他，仿佛想确认什么。
陆正昀：“你说你没和顾正阳谈过，程冉和他谈过。”
宋年：“你真的不介意？”
陆正昀：“你都不介意我为什么要介意？”
听到这话，宋年也是一愣。仔细想想，她确实也没有介意过，她担心的只是程冉发现了顾正阳还活着的事实，还有陆正昀会介意这层复杂的关系。
“我还骗了我姐，说你要回去问下伯父，她想知道顾正阳葬在哪里。”
“你不希望她知道真相？”
宋年摇头，“知不知道他们注定已经是过去时了，何必再打破平静。打破了再要恢复怕又是一场漫长而费劲的自我挣扎。”
陆正昀：“嗯，这个我来跟她说，你就别操心。”
“你打算怎么说？”
陆正昀张口就来：“这股票是很早以前发行的无记名股票，谁拿到就是西杭的股东。我们虽然发行了这款股票，但几经转手，很久都没有出现了，我们也不知道最后花落谁家，要不是这次看到了，我们还以为它被毁坏了。问就主打一个不认识，不知道他葬在哪儿。”
“这个可以。” 宋年点头：“果然，跟你说是对的。”
“那当然。有什么事想不明白的就找人商量，别老自己瞎琢磨，瞎担心。”
“哦。”
“那我们的问题解决了？”
“差不多。”
“既然这样，我预约了明天的婚姻登记，带上你的户口簿，明天一起走一趟。”
“啊？！”
“不想嫁？”
“不是。”
“户口簿不在云州？”
“也不是。”
“那明天去吗？”
宋年看着陆正昀的脸，过了好一会儿，仿佛下定了决心：“去吧。”
陆正昀的唇角荡开。
宋年：“不过，其实我还不明白怎么才能经营好一段婚姻。”
陆正昀：“我也没什么经验；我的父母，也不是什么好的案例。不过没关系，我们一起努力，一起创造，最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 他把手伸进被子里和宋年的手十指相扣：“不轻易松手，不轻易说再见，不轻易丢下彼此。不管发生什么，就奔着我们最后要在一起去努力。”
宋年：“你觉得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陆正昀：“不是觉得，是想。有想法，所以去实现而已。”
宋年：“我可以吗？”
陆正昀：“当然，你是个很讲义气，又重承诺的人，不会轻易丢下队友的。我也是。”
虽然陆正昀这么说了，婚姻大事还是在宋年脑子里转了一整天。第二天，她从床头柜里把户口本取了出来，和陆正昀悄没声去了趟民政局，把证领了。
红本本到手的那一刻，宋年心里冒出了无数个奇怪的泡泡，咕噜咕噜往上涌，但很快泡泡都消失不见，一切又归于平静，奇异的平静，那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陆正昀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往后余生，有人一直陪着你了。”
宋年抬头看着他：“师兄，你要不还是掐我一下吧。”
“干嘛？”
“前半辈子我也没想到我能干出闪婚这回事儿。”
“那恭喜你了，人生新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