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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无主之财

老道士还算硬朗,只被踹伤了肋骨,需要躺几天。小苇待在庙里,也就有了足够的理由。

晚上,哥嫂抱来竹席和一床棉被,外带五六斤面粉。

听说王有福晚上还要来骚扰,大哥果然表现平静,合情合理溢于言表。

大嫂也只是表示出些许的担心,看小苇坚持不走,只是吩咐了句:“别伤了自个。”

无疑,一个残废的贞操根本无足轻重,而一个孤零零老道士的命,更加无足轻重。

王有福踢伤人,老道士没流露出一丝要追究的意思,哥嫂也一样,都感觉不值一提,甚至认为咎由自取。

哥嫂本性不坏,只是愚昧。可愚昧,却是坏的根源。

王有福这种坏人,都是被愚昧的好人惯出来的。

用老道士的锅灶摊了烧饼,熬了一锅大麦稀粥,四个人一起吃完。

敷衍走哥嫂,小苇开始实施第二步计划,那就是尽快找到一笔无主之财。

确切地说,是四十多块银元,六只银元宝,两个金镯子和一根金钗,用一块厚实的土布包着,封在厢房墙壁里。几年后破四旧,这个庙宇被捣毁殆尽,这笔无主之财被小将们发现,并上缴给了政府。

白天打扫时,小苇仔细观察过,已经确认了五六处抠挖地方,准备开凿。

安顿好老道士,小苇首先找到一把旧剪刀,散开长辫子,使劲把头发剪短,且剪得参差不齐,遮住大半个脸,状如女鬼。

发疯,先从脏乱的头发开始。

接着把衣袖裤管都剪成一长一短。

既然疯了,就得有疯子该有的样子。

回了自己的房间,点上蜡烛,站到床上,看准几块棱角明显损坏的大青砖,用准备好的小铁锹小心抠挖。

灰浆早已老化,缝隙却小,可见当时建造得相当精致。不敢搞出太大动静,挖起来便很吃力。累了一身汗,总算抠出一块,第二块便省力了许多。

第五块抠出来,小苇才发现木格子窗外有人。为了避嫌,小苇尽力忍住不看,只淡定地把蜡烛移到抠出来的壁洞里。

窗外的王有福噗嗤一笑:“老婆挺聪明嘛,蜡烛放墙洞里方便多了。”

小苇不看王有福,床上的砖灰也不扫,胡乱把竹席摊开到床上的草麦秆上,展开被子,吹灭蜡烛躺了下去。

王有福笑道:“真疯了就该出来打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小苇自是不敢应声,想到发疯文学里的疯子特征,都是抽搐扭曲阴暗爬行,可惜小苇还做不到,只能以沉默冷眼勉力维系。

王有福肆无忌惮笑着,开始拍打窗户,接着是老道士的大声叫骂。

窗户年久失修,没几下已摇摇欲坠。王有福更加得意:“老婆,我要进来了。”

庙宇离庄子一里多,又是禁忌之地,大声叫唤也难呼到人来多管闲事,王有福一脚把破窗户踹飞,嚷着要跳进去。

小苇暗地抓了一块砖,准备出击,王有福却没进,竟然哼唱起来:“哥在窗外来回晃,妹在灯下缝衣裳,叫声妹子抬头望,赶紧起身拔门栓——”

随着油腔滑调的声音远去,小苇努力忍住笑出声,感觉这家伙虽然无耻,却也并非坏到极度。

躺了小半个时辰,确定王有福已走,小苇爬起来,划亮火柴,点亮蜡烛,开始抠挖第二处可能的藏宝地。

第二处位于后墙檐口,需要站在桌子上才能够到。墙的上方砖头比较松散,很容易就抠了出来,可惜并未如如愿以偿。

看来,财宝八成是在老道士的屋里。

人有了牵挂就睡不着,天没亮,小苇就红着眼睛起来烧玉米稀饭,然后端到老道士床前,再次确认需要挖掘的地方。

喝完第二碗,老道士貌似不经意地问:“小姑娘是不愿嫁给她吧?”

很明显,老道士知道她在装疯,小苇却不为所动,充耳不闻,抓起碗筷和剩余的半碟咸菜离开,心里合计着怎么避开老道士寻宝,却始终没想出可行之法。

午饭后,有对外村的母子来问卦,小苇正在一间没房顶的屋里抠挖,听到喊声,出来胡乱比划一通,母亲自是无法理解,倒是小伙子比较聪明,笑问:“你是说,老道士病了?”

小苇一顿,表示是的。透过盖在脸上头发缝隙,正眼瞧了一下瘦高小伙,肌黄面瘦,眼睛特明亮,没来由的有股亲切感,暗叹:真穷,可惜了一副好皮囊,好脾气。

看老道士躺在床上,小伙子一点没感到失落,遗憾又淡然地说:“既然老仙师不方便,那我们过几天再来。”

看儿子依旧不在乎,母亲却急了:“庄稼没几天就要收割,好丑麻烦老仙师辛苦一下。”

没等老道士开口,小苇已到床边,和灵敏的小伙将老道士扶起,搀到大堂前,然后照规矩净手燃香跪拜,掏出五毛钱压到香案边角,在老道士念念有词中开始起卦。

即便是第一次摇签筒,小伙却似轻车熟路,三两下就成了一签,让小苇自愧不如。

小苇奇怪,母子俩竟然都不识字,看小伙子的眼神便很凌厉。

小伙立即觉察到了,红了脸避开小苇的审视。

听老道士说眼花了看不清,母亲又急:“这可咋办啊?”

小伙子看小苇,小苇赶紧扭头看别处。

老道士却很随意地对小苇说:“小苇去抄下来,让他们自己找人解。”

小苇犹豫了两秒,勉强接过挂签,站到大门边案桌前,小伙抢先一步磨墨。小苇从柞木镇尺下抽出一小块黄纸,举毛笔抄录。

好在对繁体字不算陌生,抄写也并不难。

刚写了两句,门口一个声音大声笑道:“老婆还会写字啊,我喜欢。”

小苇惊得手抖,想瞎涂抹一通已然来不及,只好故作镇定继续抄。

王有福跳过门槛凑到近前,随手抓起卦签念:“功名婚姻本由天,无须想念意悬悬,若问此中退与进,机会风云在眼前。”

念完大笑:“这还用得着解,随遇而安,顺其自然呗。”

说完又自行纠正:“机会和风云并存,不算上上签,行事还需谨慎。”

小苇不自觉地瞥了他一眼,感觉这家伙虽然无耻,却绝非蠢货,难怪会让女孩子青睐。

小伙倒是很礼貌地拱手:“多谢。”

王有福看都不看,顺手夺过毛笔,把后两句写上,字体远胜小苇的狗爬式:“临摹得这么差劲,怕是没写过字吧。没关系,以后我教你。”

写完递给小伙:“回去慢慢琢磨吧,哼,也没啥好琢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