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11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上午时分,豫州,汝南国,汝水,潕水与黄陵陂之间的平原地带上方,被荡平的羯人营地内
“呱!”
“呱呱!!”
“呱呱呱!!”
石瞻禁不住头皮发麻地抬起头看了一眼......
那一片成群结队,密密麻麻的红眼乌鸦......
竟像是要化成一只遮天蔽日的漆黑巨掌......
尤其是那一阵阵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呱噪声,更是不断从阴冷灰暗的天空中,不停地散播着来自死亡的颤栗......
“呱!”
“呱呱!!”
“呱呱呱!!”
“他娘的!吵死了!!!”
董匡突然抑制不住地大吼了一声,捡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对着那群吃腐肉的扁毛畜生,直接全力投掷了出去!
“呱呱呱!”
“呱呱!!”
一群受惊的乌鸦立即怪叫着向四周拼命逃散......
可另一群乌鸦又迅速填补了它们留下的空缺......
“娘的!尸体倒是没看见多少,乌鸦却是越聚越多!”
“这些日子一直都是阴雨连绵,它们想必也是饥肠辘辘,所以一闻到这么大的血腥味,自然就都聚过来了......”
辛谧神色凝重地皱着眉头,禁不住又扫了眼不远处倒塌辕门,还有四周那些残破的营帐和损毁的栅栏......
“看看看看看看看!都他娘看了老半天了,屁都没有发现!你他娘的能不能说话大声点?!发现什么就直说呀!祖逖和李矩都跑哪了?!真他娘急死老子了!”
董匡没好气地骂骂咧咧了几句,偏偏辛谧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依旧一边翕动着嘴唇,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可就在这时!
“噗”的一声!
一坨“新鲜出炉”的腥臭鸟屎,竟是不偏不倚地砸中了董匡的脑门......
“呱呱!”
“呱呱呱!”
一只硕大的贼鸦兴高采烈地大声怪叫着,甚至还就在董匡的头顶上,一边快速拍打着翅膀,一边停滞在高空之中,然后挑衅似地对着董匡等人,伸出了它那抓着石子的右爪......
“老天地呀!这不是董将军扔出去的石头?!”
“这鸟东西成精了啊!?”
“太他娘的嚣张了!”
“哈哈哈!它这是瞧不起咱们董将军啊?!”
众将士们故意大声地起着哄,嬉皮笑脸地看着董匡一个人在原地暴跳如雷,却又没本事蹦上去撕烂它的抓狂模样......
石瞻一直紧绷的脸色也禁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
原本几乎就是水火不容的汉部将士和侯氏族人......
又是在临危受命之下强行拼凑出来的五百战士......
此刻竟是爆发出了一大片发自肺腑的欢声笑语......
石瞻的眼眶上隐隐泛起了一丝晶莹,满目皆是那个与他一起患难与共,生死相依的董匡......
尤其是看着他此刻那副“生龙活虎”的劲头......
石瞻的心头更是多了几分莫名的温暖......
“呱呱呱!”
“他娘的!敢在老子的头上拉屎?!弟兄们一起上,拿石头砸死这些鸟东西!!!”
“董匡!够了!不要白费力气在这些鸟东西身上了!正事要紧!”
辛谧赶紧一把拉住了已经气得脸色发紫,甚至“七窍生烟”的董匡......
“正事正事!什么正事?!这里除了能打鸟,还他娘能干什么?!”
董匡一个甩手就挣脱了辛谧的拉拽......
辛谧立时禁不住向后踉跄了好几步......
石瞻赶紧上前扶了一把辛谧,然后对着董匡就是一个瞪眼......
“董匡!不得无礼!”
“不妨事,不妨事,正事要紧啊!少将军有没有发现?!此地的大部分尸体,应该都是被人故意丢进了汝水里......”
石瞻的眉头立时一紧,惊疑不定地看向了目光闪烁的辛谧,尤其是顺着他伸手所指的几处地点看去,确实都有一些明显的拖拽痕迹......
“祖逖?!他干的?!他到底想干什么?!”
辛谧故作深沉地板着脸,却不想一回头,正好看见董匡正在用腥臭的泥水拼命搓脸,竟是立时变得忍俊不禁起来......
“辛先生?!”
“咳咳......”
辛谧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赶紧收敛了一下心神......
“如果我猜的没错,恐怕祖逖是借着雷雨的契机,坐着从这里抢来的船只或者木排,一路顺流直下,再次出其不意地击溃了对岸的孔苌人马......”
“你说是祖逖和李矩二人已经合兵一处,并且已经顺利渡过了汝水,甚至此刻正在攻打定颍县城?!”
石瞻的眼神里立时透出了一股子冰冷的杀意......
“哎!一切似乎都在他张宾的预料之中......”
“此时邵陵应该已经被支雄的人马夺回,冈山之上又有郭黑略的大军在凭险作守,祖逖除了奔袭定颍县城,还能有什么办法?!”(《南史·梁武帝纪·封梁公策》:“凭险作守,兵食兼资,风激电骇,莫不震叠。”)
“其实还可以往东躲进黄陵陂,只不过一旦那么做的话......”
“丢卒保车?!不可能!为了救一个已经毫无价值的李矩,却要把那些跟他一起赴汤蹈火,出生入死的弟兄都舍弃?!这绝对不可能!”(这是象棋的术语,但第一次记载是在京剧《龙江颂》的第一场:“为了堵江救旱,我们是会损失一些,这照我们下棋的说法,就叫做“丢卒保车”。)
辛谧不自觉地挑了挑眉毛,翕动了几下嘴唇,忍不住又扫了几眼周围被石瞻这番言论所感动的将士们......
“确实没有理由去白白牺牲......,而且祖逖应该很清楚,李矩根本就是张宾设下的陷阱,甚至我觉得张宾都不认为祖逖会蠢到自投罗网,甚至还是用这种孤掷一注的办法......”
“这的确就是一条死路,而他祖逖不仅没有犹豫,反而还直接丢弃了好不容易才拿下的邵陵,他应该很清楚,一旦邵陵被支雄的人马再次夺回,而他在奔袭定颍县城的时候又没法迅速攻下的话,那他就会被从邵陵赶来的追兵,还有咱们和郭黑略的人马前后夹击......”
“那就是瓮中捉鳖了......,可我从此地的战况和他之前的战绩看来,祖逖此人一直都是胆大心细,绝不可能如此莽撞,所以他或许并没有去奔袭定颍,而是......”
可就在这时!
一个浑身湿透,满是烂泥的前哨官,突然一路狂奔地冲向了石瞻等人的所在之处......
“少将军!不好了!有个叫王朗的人率军从邵陵杀过来了!他不仅杀了咱们的斥候,就连侯氏的族人也没有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