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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高城之上。

书生与竹灵一如往日般对饮。

今日书生的心情似乎不错,拿出了珍藏的酒。

叫盼君归。

小竹灵听书生讲过,那是凡州的酒,嗯...凡州就外面那座天下里,一个最小的州。

也是书生的故乡。

那里有书生的爱情。

就是一个爱而不得的姑娘。

城上的风很大,所以有些悲伤春秋。

不对,是最近吹起的风都有些低沉。

酒过三旬,小竹灵耷拉着脑袋,问:“咕噜?”

书生双腿悬空,双手撑在身后,望着城下沙漠海里,依旧还在奋斗努力的人与妖们。

淡淡道:“嗯...快了。”

“咕噜。”小竹灵的情绪更加失落。

书生自然知道竹灵的心思,可是,有些事情注定了不是他一人可以改变的。

“好啦,你都说了,你不是小孩子了。”

“咕噜?”

“再说吧。”

“咕噜——”

“要不,你跟我一起走,我带去你喝遍外面那座天下所有的酒,管够。”

小小竹灵眼中泛起一抹精芒,却是又瞬间消散,再次耷拉着脑袋,猛灌一口。

“咕噜。”

许轻舟笑笑,选择沉默,不再说话。

总归。

他真的决定不了。

他留不下来,也不会留下来,小竹灵它出不去,它也不会出去。

回望一眼身后,竹海茫茫。

沐浴着风。

书生慵懒的躺在城头,任由阳光洒了满脸,他自静静闭目,听着这个世界。

它听到了有人与他和竹灵一样,也在悲伤春秋。

听到了姑娘问:“出去了你会娶我吗?”

听到了少年讲,“仙竹秘境就要关了,出去了,跟我回家吧。”

还听到了几个大汉,磨磨唧唧。

“等出去了,就各回各家咯。”

也听到了一人与一妖放着狠话。

“等出去了,我必干你。”

“风里雨里,我在剑城城头,等你。”

书生眼皮下的眼珠在动,耳廓也在动,嘴角下压时,染了一抹少有的苦涩。

他叹了一口气。

轻声说道:“那就好好告个别吧....”

能来到这里的人与妖。

大家都不是一个人,在仙竹秘境里,他们兴许可以遵循本心,做想做的事情。

自己有的,就是一条命而已。

可是在那外面那座天下,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割舍不下的羁绊。

他们有家,有宗门,也有那不得不去做的事。

离开了一百年了。

很多事情还需要他们出去完成。

比如人与妖。

在这片世界里,他们可以和睦相处,最多无非违心的拌几句嘴,讲几句狠话。

可是。

一旦从这里离开,他们便是对立的两方。

他们隔着的也不止是一条江,一座城,而是千百万年来的积怨。

是不可调节的世仇。

也许可以改变,但是绝不简单,也不会是现在。

他们没有那个能力,更没有那个实力。

也许未来可以。

但是要很久很久,这个时间,绝对超过这里的一百年,到时候,他们是否又还会记得这里发生的一切呢。

有人说过。

时间是世界上最好的解药,他可以让你忘记所有的伤痛。

可是。

能忘掉的可从来不止是坏的,也包括好的不是。

那一天。

小竹灵喝了很久很久的酒,留下了满地空坛,没打招呼就走了。

明显有些不高兴。

小家伙的情绪向来都是写在脸上的。

许轻舟没介意。

离开后。

去找了一趟舒小儒。

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一百年了。”

不过,姑娘却听懂了。

舒小儒依依不舍的抚摸着手里的书,慢声道:“是啊,一百年了。”

仰头,姑娘看看先生,又看看一旁正在干饭的少年郎,眼底浮光荡漾。

姑娘合上了书,深吸了一口气,纤细的眉梢舒展,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是该结束了。”

书生点了点头,转过身去。

“跟我来吧。”

姑娘轻轻放下了书,一步三回眸,走出了茶楼,告别了那满屋的书卷。

慢慢悠悠追上了前方那书生。

百年读书梦。

今日初醒时。

他们走过了竹林,又出了城,一方雷池入了沙海深处。

半个时辰后。

姑娘看着手中竹牌,低声呢喃一句。

“好快!”

许轻舟凝望着姑娘,微笑道:“你我之间的事,今日就算彻底了了。”

舒小儒茫然回神,对着眼前的先生深深一拜,感激道:

“学生谢过先生,谢先生许我百年一梦,让我得偿所愿,享受了这百年读书的安逸。”

许轻舟抿着唇,看了看姑娘,又看了看远方,淡淡道:

“可惜,是梦总归会醒。”

舒小儒郑重道:“一百年了,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许轻舟轻轻点头,眼中充满赞许,对于舒小儒,很多时候他都是惺惺相惜的。

她和自己一样,是一个读书人,活得通透,能坦然接受事与愿违,同样的,也能明白取之有度。

人懂得满足很重要。

温和道:“走吧,回城。”

“好。”

前行的路上,书生在前,姑娘在后,闲谈几句。

“小儒姑娘。”

“怎么了先生。”

“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先生有话,但问无妨。”

书生再次确认道:“那我可真问了?”

舒小儒点头确认,“先生请讲。”

许轻舟清了清嗓子,模棱两可道:“咳咳,你和我家二....”

书生话没说完,姑娘就羞红了脸。

书生话没说完,姑娘便已心知肚明。

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说道:“我听不懂先生在讲什么?”

许轻舟自然也知道姑娘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愿说的太深沉,毕竟,这说到底,这件事,始终是清衍和舒小儒两个人的事情。

自己是局外人,也是旁观者,如何选择,如何做,那是他们两个的事情。

只是意味深长的讲了一句。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一回首,叹息一声,继续道:“莫要学我,时光静好不曾惜,繁华落尽终是悔。”

舒小儒拧了拧眉。

先生说的她都听懂了,可是.....

有些事情。

也不是她能决定的,再说了,那家伙就是一个榆木脑袋啊,完全不开窍。

而且很多事情,注定了她身不由己。

莫名的也说了一句。

“我们都是修行之人,凡人管我们这样的人,叫神仙,长生不死的神仙。”

许轻舟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

姑娘却是眯眼一笑,继续说道:

“日子还长,不急不躁。”

“送给先生,也送给我。”

“先生不是跟人讲过,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吗?”

听闻。

书生轻笑摇头,叹一声,“害...你这丫头,又说教起我来了。”

“呵呵……学生不敢!”

二人继续赶路,回了城中。

路上浅谈,说了梦想,说了远方,说了很多。

归根结底,却也无非两种。

读书的事。

和不读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