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香茵想了想,又道:“我问错了,我是想问母亲哪些方面让父亲心生爱意?”
二叔有些烦躁的揉了揉脑门,闭上眼稳定了一下情绪,睁开眼后目光随意的落在香茵床边的参汤碗上,说道:“你母亲出身名门望族,家世显赫,还是嫡女,能帮我、助我,娘家还对我有提携之恩,这还不够让我心生爱意吗?”
“就这些?”香茵似乎对这个答案有些不满,眼神中忽明忽暗的透露着几分别的期待。
“还要怎样?”二叔已经表现得不耐烦了,说道:“我跟你说这些……这都不是你一个做女儿的该问的。”
香月眼中的光逐渐黯淡了下去,身体也慢慢向下滑,最后又躺了下去。不仅如此,还把头扭向另一边,不再看二叔。
见此情形,二叔的不满终于爆发了。他上前一步将香茵的头扭转过来,怒道:“从小到大为父我供你吃好的,穿好的,哄着你,宠着你,让你去女学,你喜欢刺绣就托关系给你拜最有名望的师傅。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香茵本就虚弱,被二叔扭着头只有抓着二叔手的份,人却不得动弹,不知不觉间便留下了两行清泪,但她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执拗且气愤的小声喊道:“你们都是骗子!都是利益!都是利益!”
二叔毕竟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哪里舍得一直扭着香茵,很快便松开了手,听到香茵的话更是不解问道:“乖女儿,你说什么呢?”
香茵淌着泪,声音哽咽,喃喃的说道:“假的,平时的恩爱都是假的,都是利益!”
二叔有些痛心疾首的叹道:“香茵!你平时都在想些什么呀!香茵!为父已是不惑之年,看得不比你明白吗!利益又如何?年轻人往往为情所困,动不动就死去活来,但这些虚无缥缈的情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慢慢消失的。到时候,那些曾经打动你的优点你会视而不见,而他的缺点会变得不可忍受。最终,能维持两个人关系稳定的恰恰是共同的利益呀,香茵!”
性格倔强的香茵默默合上了眼,彻底不再搭理二叔。
二叔见状也已无计可施,孤零零又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只剩一声长叹,无力又无奈的唤道:“香茵——”
香茵不回应,而二叔也只剩下沉默……
过了不知多久,“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是二婶端着参汤进来了。屋内的安静使得她的动作也小心翼翼。待走到二叔身旁,二婶轻声问道:“睡了?”
二叔眉头拧着,摇了摇头,二婶放下参汤,犹疑的问道:“你们父女说什么了?”
二叔仰头叹道:“无非是那些小女儿家的心思。”
二婶垂眸,默默呼出一口气,又想起什么似的用问询的语气对二叔道:“缓缓又来看香茵了,带了好些东西。怎么办?这次还不让她进来说不过去呀。”说完两人愁眉苦脸盯着香茵不知如何是好。
听到这话的香茵睁开眼看了二叔二婶一眼,然而很快就目露厌恶,迫不及待的又闭上了眼睛。
二叔二婶都看到了她的动作,二叔用颤抖的手指指着香茵怒道:“不像话!我们是你的爹娘,你那是什么眼神!”
二婶拽住二叔的胳膊,劝道:“老爷息怒,她是小孩子脾气,还是先顾外边吧。”边说着,边推二叔出了香茵的房间。
来到主屋见到缓缓,二叔二婶尽管已经调整过情绪和表情,可还是让缓缓看出了些异样。行礼过后,缓缓主动关切的问道:“二叔二婶看上去很是疲惫,是照顾香茵妹妹所致吗?香茵妹妹是否病得很重?”
二叔二婶互看一眼,二婶上前一步,说出他们来路上早已商量好的说辞:“病无大碍,只是香茵太任性了,要不早好了。”
缓缓听了很是心急,说道:“夫君和我都很记挂香茵妹妹,尤其夫君,特意嘱咐我来看望她。”
二叔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你们这做兄嫂的也真是有心了,我先替香茵谢谢你和趣儿了。”
缓缓笑着回应道“二叔不必客气,是我们应该的。”因心中惦记着谢慎的嘱托,缓缓又问道:“不知我是否方便去看看香茵妹妹呢?”
二婶吞吞吐吐的说道:“这……香茵喝了药已经睡下了……”
二叔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说道:“诶——缓缓特意来的,叫醒她就是了。”
缓缓急忙摆手说道:“那不必了,不必了。我这里有一些蜜饯是平日里香茵爱吃的不好放太久,还有一些其他给香茵妹妹的东西,还请二叔二婶帮我带给香茵妹妹。那我就不叨扰先行告辞了。”
二婶客套道:“缓缓,好不容易来一趟,多坐会儿吧。”
缓缓行礼,起身后说道:“不了,下次吧。二叔二婶也要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我和夫君。”
缓缓说完二叔二婶便客气的送她出了门去。
目送缓缓离开后,二叔对二婶叹道:“把东西给香茵送去吧。”
二婶于是差人随她将东西拿进了香茵屋里。
搬东西的响动并没有吸引到香茵的注意力,二婶只好主动和香茵搭话。
她一边掀开盒盖一边好声好气的和香茵说道:“香茵,你大哥哥特意让嫂嫂带了好多东西来看你。你瞧瞧都有什么。嗬,你爱吃的蜜饯!还是苏记的。再看看这个盒子,呦,是绣样、丝线和绣品,你嫂嫂是懂你的,瞧瞧这绣工,这红艳艳的花,嗯,不如你绣的,你瞧,这个花没绣好,像颗豆……”
听到这里的香茵睁开了眼,支起了身子。二婶一看她这样,赶紧过去扶起她,将她带到礼物这边。
香茵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给谢慎绣的那方丝帕,右下角那颗鲜艳欲滴的红豆是她亲手绣的,隐匿在几朵红色的小花中,绣红豆的绣线是她精挑细选的,错不了!
丝帕的正中现在用细细的墨线勾勒出了一块巨石,一丛苇草绕石而生,旁边还描画了几笔水波,左上角淡淡的写着“孔雀”二字。这不就是乐府诗《孔雀东南飞》中的“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吗?之前香茵去给谢慎送补汤时两人曾多次讨论过这首诗,其时两人每每赞赏、哀叹又唏嘘不止,想不到如今却成了两人心意相交的印证!
香茵十分感怀,眼中噙着泪,紧紧盯着那方丝帕,心想:配的绣线是让自己把意象绣完的意思吗?慎哥哥的心意自己已经明了!可如今这情形,自己怕是坚持不下去了,不知会不会也像诗中的人儿一般,最终殉情而亡……
想到这里,香茵眼泪啪嗒啪嗒的的掉,二婶慌了神,忙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这样了呢?我以为你会喜欢你嫂嫂送的这份礼呢。”
这句话提醒了香茵,这肯定是慎哥哥的,怎么由嫂嫂送过来了呢?于是她问:“嫂嫂呢?我要见嫂嫂。”
二婶劝道:“她已经回去了,下次她来……或者,香茵,只要你答应爹娘,你现在就可以去找你嫂嫂,你想见谁都可以,除了……”
“休想!”香茵的声音因悲伤而无力,语气却异常坚定“我要见嫂嫂,你们不能关着我,你们这对骗子!伪君子!……”
“胡闹!”哐啷一声二叔突然推开了门。
愁眉不展的二婶正不知如何是好,看到了二叔立即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口中念到:“老爷你什么时候来的,香茵她……”
“不要理她!咱们以前就是太宠着她了!这才导致她越来越无法无天!咱们走,让她自己闹去!”说完二叔拉走二婶并“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屋内只留下了香茵一个人,她手捧着那方丝帕,时而沉默,时而微笑,时而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