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庆的春风悄然吹去往年的灰尘。腊月二十八的忙碌在一场有惊无险的大扫除以及门口那略显抽象派风格的双语春联张贴完毕后,总算是告一段落。
在贴完春联后,周琴不经意间发现家里的冰箱又快被周弦给扫空了,考虑到过年时买菜不方便,他干脆牵上了绕在脚边打转的奶黄包,去逛菜市场的时候顺道溜一圈狗。
在家庭煮夫和绿茶狗离开后,本就不宽敞的一居室里只剩下莎莱娜和周弦这对姑嫂。
在饭桌旁,周弦嘴里碎碎念着各种播不得的怪异情节,一脸苦恼地紧盯着电脑屏幕,纤细的手指时不时地在外接键盘上快速敲击几下,稍作停顿之后,又继续目不转睛地望着屏幕。她时而稍显悲伤,时而咧开嘴,露出缺德的笑容,情绪像股市一样起伏不定。
刚练完琴的莎莱娜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她从零食架子上随手拆开了一包芒果干,津津有味地嚼着问:“弦弦,你在干嘛啊?”
听见来自莎莱娜的温柔呼唤,周弦立刻便把脑袋往后一仰。这一仰可不打紧,正好能看见莎莱娜笑嘻嘻地拎起一块香甜的芒果干,在她的嘴边慢慢晃悠。周弦顿时喜笑颜开地张嘴,接受了来自漂亮嫂子的投喂。她含糊不清地应道:“忙着写文啊。”
周弦微微侧开身子,把屏幕上的码字软件露在自家嫂子眼前。眼见小姑子这般邀请,本就感兴趣的莎莱娜自然是拉开椅子坐在她身旁。可在认真阅读屏幕上的文字后,这位来自一个多世纪前的少女初次感受到周弦作为作家疯癫的一面,对此后悔不已......
《粤圈,太子爷带我农家乐》......忘了,好像是ver3.0来着?
一张象征着贵宾的黑卡在我裸露的赤色羽翼上起舞,以永无止境的螺旋吟出今夜的悲戚。在酒店员工暧昧的目光中,我缓缓地刷动黑卡,乘电梯抵达顶层的总统套房。
在总统套房的门前忐忑许久,最后我只留下一声哀叹,无言地推开了半敞的门。
金碧辉煌显然不足以形容此处的壮丽,华丽且柔软的高级地毯完美地铺在每个角落,典雅却低调的家具恰到好处地摆在各自的场所,十米高的吊顶足以容纳擎天柱和威震天在此挖矿,甚至还能让变形金刚蹦个迪。
“来了?”不远处的浴室传来了声音。
而我如此回应:“来了。”
“进来。”
他躺在瓷白色的浴缸里,传来的话语在封闭的浴室中回荡,却似一道强硬的命令撞到我的心弦之中,没有给予任何回绝的余地。但有趣的是,这对他而言,仅是侮辱的开始。
“还有,把皮扒了,我不想看见红色。”
我憋着心里的一口怒气,在浴室的门口剥去酥脆的外皮。涂抹蜜糖烤制的烤鸭外皮,似一件可悲的血红嫁衣,悠悠飘落在地,宣告一份美梦的破碎。褪去烤鸭家族引以为傲的脆皮后,我露出覆盖在体外的诱人油脂。
步入他所在的浴室,油脂的芳香悄然融进鸡汤的雾气之中。我的目光看向躺在浴缸里的白切鸡,他也看向我这只失去了外皮的烤鸭,相视无言。
“很香,出门前进炉子里烤了一遍?”白切鸡摇晃着翅尖的高脚杯,一杯82年的凉茶在杯中晃动,以漆黑的茶水挂于内壁。他附庸高雅地微倾酒杯,欣赏着凉茶流动的轨迹。
也许是注意到我的眼神,他把高脚杯放在面前,深吸一口醉人的草药浓香。他似柳叶般的红唇微微上扬,邪魅一笑,“怎么,你也想来一口癍痧?”
我没有搭理这个对我身上鸭肉虎视眈眈的鸡肉,“答应的事情,你应该还记得。真的能帮到我们烤鸭家族吧?”
沐浴在姜蓉中的白切鸡像看待一件玩物般打量着我,随后露出调侃的目光,用嫩黄的鸡翅向玻璃外的床铺一指,“躺好,或者我打个电话,让你们家破产。”
我咬了咬鸭脖子,别无选择地向外走去。此时,他不紧不慢地喝了口癍痧,然后脸色一白,苦得向一旁吐了出来。
坐在床边,我紧张地抽动着翅膀,漏得满床都是烤鸭的油脂。也许是被癍痧苦到,白切鸡一脸不悦地走出浴室,愤怒的鸡翅膀向我扇来,一巴掌便把我打倒在床上。
它的鸡爪贯穿了我的鸭腿,如同施暴般骑在我的鸭屁股上......
不行,我看不下去了!(画外音:没事,我也写不下去了......)
稍作观看后,莎莱娜无比后悔自己为何要在小半年内把中文学好......看不懂不就没事了吗!!
她用着相当扭曲的表情尽力维持着一贯的仪态。她的笑容似触电般抽搐,眼角左右各异地跳动起混乱的节奏,左边跳四二拍,右边跳起来八六拍,五官貌似开始各玩各的,差点就组不成一张脸来,“你的风格和网上流行的不太一样。”
周弦双手叉腰,貌似还对自己的失败引以为傲,“对啊,所以我扑得清清爽爽的!”
虽然不太懂周弦的骄傲从何而来,但身为自媒体的习惯让她情不自禁点开了小说的后台数据。只看了一眼数字,莎莱娜便明白何谓扑得清清爽爽,“你的流量数据那么差,不难受吗?”
“所有虚构作品都不该脱离现实的底色,”周弦摇摇头,自得其乐地把外接键盘放在大腿上,继续敲起属于自己的文字,“要是不让我写自己想写的东西,一味玩了命的去附和市场,那我只会更加难受。”
她嚼着嘴里的芒果干,双眼专注地看着屏幕中产生的文字,心中便有了一份踏实感,“嫂子啊,我的语文功底是被我爸带出来的,所以多少沾了点老一辈的古板。我不管什么成绩不成绩的,我只知道脊梁这种东西一旦为了利益而低下去,这辈子就很难重新立起来了。”
莎莱娜看着她那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驴劲,显然是有些担忧,“哪怕会被市场和大众唾弃,最后变得一文不值?”
“对啊。”
周弦看着屏幕里自己创作的故事,默默露出了笑容,“嫂子啊,如果连描绘爱情的创作者都把物质凌驾于感情之上,你还指望谁去相信纯粹的爱情?”
“这个时代,或者说活在如今的人们所追求的,正是爱情与物质的双赢,仿佛缺一不可......”
周弦,一个十七岁的花季少女以狡黠的微笑指向自己,嘚瑟而合理地摆起脑后的马尾辫,“可我正好是十七岁,妥妥的叛逆期!我就是不爱写!”
“爱情也许是我们从短暂急促的一生当中所能得到的最好礼物,这是我很喜欢的一位老师所说的话。”
莎莱娜从未见过平常活泼又跳脱的周弦露出这种严肃的神色,“所以啊,莎莎嫂子。我一直觉得人类需要的不是幻想,而是理想。”
“因为现实很痛苦,文字才应该去追求理想主义,而不是自我麻痹的白日梦。”
她咽下嘴里的芒果干,朝被自己所震撼的莎莱娜露出甜美的微笑,“对甜品最高的评价莫过于一句,它不甜。对吧?”
描述完自己的创作理念后,周弦话锋一转,“话说,嫂子。我哥的黑历史你知道多少?”
莎莱娜还未从周弦所带来的冲击中回过神,此时只能愣愣地回道:“你哥哥肯定不会告诉我啊......”
周弦那双褐色的眸子悄悄一转,视线自然地落在莎莱娜的旧手机上,“话说,嫂子。你想不想好好利用一下我哥的旧手机?嘻嘻,嘿嘿嘿~”
莎莱娜略显茫然地看向手中的智能手机,“还能......怎么用啊?”
周弦眨了眨眼,一肚子坏水逆流而上,涌入眼中并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嘻嘻,嫂子,我教你还原数据怎么样?”
等到周琴回来的时候,两个姑娘正亲密地靠在一块儿,整齐地竖在屏幕前面,饶有兴致地看着什么。
周琴先是把奶黄包抱着去卫生间,给它洗好脏兮兮的脚丫子。接着,他把买回来的肉菜分门别类地放好,这才有空去八卦两个女孩在干嘛,“你们俩看什么......我靠!!”
话还没说完,他便看见一些熟悉却又恨不得这辈子都看不见的黑历史。
存在于周弦电脑屏幕上的,是三个以分屏共存的视窗,而在其中一个分屏里,全都是周琴中二病时期存储在手机里的机娘涩图,像是什么性转擎天柱骑着个威震天啊,穿着黑丝的高达娘都算是小意思。某个海马社长怒骑青眼白龙的重量级本本,可谓是震撼了莎莱娜一整天。
莎莱娜脸色潮红地看着这些覆盖装甲,穿着暴露的半机械女孩,对爱人显得尤为苦恼和无奈,“房东先生,你这癖好我可不好满足啊......”
听闻女友对自己的评价,周琴顿时羞红了脸。在恼羞成怒之下,他冲到周弦背后便是一个锁喉。
“嫂子!快救救我!!”
这时,莎莱娜已点开了周琴初中时写的高达同人文,顶着满脑子问号看了起来,“等等,我还没读完。房东先生写得可真有意思。”
《红与白——相逢在宇宙》
依稀记得,那是宇宙历0079年的开端。当时,我收到上司的指令,与共享红色彗星称号的那位大人一同前去追击代号为木马的新型强袭登陆舰。也是在那一天,我与这个破败的宇宙目睹了那一朵绽放于绝望中的波斯菊,在七号殖民卫星初次见证他屹立于大地之上的模样。
高达纯白的躯体就此站起,此后历战多片星海,在无数的强敌面前从未倒下。它宛如魔神的身姿烙印在每个吉翁军的内心,就此拥有了白色恶魔的称号,让我的无数同胞闻风丧胆。
可我背叛了他们,我感受着手里发烫的热能斧,发现了何谓炙热的爱,并为之倾倒。
我至今都难以忘记他头上的火神炮是如何擦过我的合金躯体,在我的核融炉内留下永不磨灭的记忆。只凭三发的射击,他便足以击破任何扎古的装甲,亦击碎了我鼓动的心房,让这具赤红的躯体沉默于爱河之中。
在他人的口中,它是地球联邦的白色恶魔。可在我眼中,它是圣洁而优雅的魅魔,永远吸引着我独眼的视线。
它是如此的遥不可及,以无法触及的速度远离着我。哪怕解除限制器,用上比普通扎古快三倍的速度,我亦追不上名为憧憬的思绪。
可红色的彗星,终将下坠在银白色的星屑之间。随着战争的时间被不断延长,作为老一代机体的我已不再能跟上新一代机体的性能,我把赤红的印记交付给那一台勇士,就此陷入沉眠。在一年战争的最后,我作为夏亚曾经使用的机体,被永远收藏在后备的仓库中留作纪念。
漆黑,是宁静的被褥。盖在我身,安抚流离失所的灵魂。
在无数的梦中,我都与那一抹作为敌人的白色共舞。他的身影似是祝福,又似梦魇,总是让我沉醉在美好与负罪之间。无数的梦就此离去,无数的战友化作宇宙中的一粒尘埃。
而我,依旧沉默于格纳库中,不言不语,仿佛永远睡去,静待战争的结束。
可对他的思念,令我凭着自己的意志,挣脱了格纳库的束缚。被所有人类迷茫的眼神所注视,我决定去见他最后一次,哪怕此次便是永别。
在生死如同烟雾般迷幻的战场中,每一次的告别都可能是永远的分离。我宁愿死在那片混乱的厮杀中,也不愿在格纳库中沉默。
穿越实弹与光束,在战舰与机动战士之间游走,我终于寻觅到那一道白色的身影。
可当我们再一次相遇,我仿佛看见他监视器中露出一丝慌神。
怎么是你。
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成为被淘汰的机体,远离了我们残酷的战场,远离了战斗的宿命。
不!为什么?
凭着自己的意志,我提紧手中的热能斧。而他,在驾驶员的操纵下,亦握住了手里的光束军刀。
那一头白色的独角兽以闪烁着强光的刀刃捅向我的驾驶舱,意图瞬间击杀我的驾驶员,以免引发爆炸。我下意识扭动身躯避开,却发现对方的行动是如此迅速。
对啊,与已经进行磁气覆膜的他相比,作为老一代机体的我行动是如此缓慢。可死在他的手上,本就是我的愿望。
随着炙热的光束军刀捅入我的体内,变得迟钝的动力管仿佛等待已久,完美容纳了他光束的闯入。我胸口的破洞,温柔地包裹着他的哀伤,让他的身躯沉入一片米诺夫斯基粒子,那里波涛汹涌,激流回荡。
在他白色的机体涂装下,隐藏的内心并非洁白无瑕。同样,在我赤红的机身下,火热的感情亦随着核熔炉的爆炸而变得苍白。
你见过如此美丽且洁白的高达吗?它抹杀过的生命多到远超你的想象......可是,爱慕着它的生命亦难以计数。而我,是微不足道的其中之一......
周弦虽然被周琴锁着喉,但还是奋力抵抗,向莎莱娜诉说了自己的写作起点,“实话实说,我写小说的启蒙,就是我哥的邪门同人文。他还写过天元突破!写的是螺岩x西蒙!”
周琴恼羞成怒地把莎莱娜面前的电脑屏幕盖起,气急败坏地大吼:“你好的不学!”
在不足两个小时之内,莎莱娜的大脑被兄妹的两篇大作轮番轰炸,此时已有些不知所措。她失神地想象着两个把宇宙当作床铺,纠缠不清的巨大机器人,总觉得有点诡异又浪漫。
“虽然我不太看得懂房东先生在写什么,但总感觉好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