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中午,李承到秦曼初家吃饭。
提了不少东西,牛奶,水果,还有些补品,全都堆在了客厅。
老太太看到后,很是批评了几句:“你这孩子,让我说你什么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拿东西不要拿东西……”
李承笑了笑,说:“行,下回不拿了”
“你上回也是这么说的!”
李承只好打马虎眼:“奶奶,您这个记性,真不错。”
秦曼初:“…………”
温夏:“…………”
秦曼初在厨房和餐厅来回晃悠,找事儿做,姑姑被她扰的头晕,就说:“你不到客厅陪小承坐着,你总在这儿晃什么”
“我给你打打下手呗”
“那你给我剥几瓣蒜”
“啊……” 秦曼初最发愁剥蒜,弄的手上都是味儿,问:“剥葱行不行?”
“不行”
秦曼初叹气,捻了片切好的黄瓜放嘴里,在姑姑拍她手之前,闪身跑了。
秦曼初走到客厅,拉开茶几的抽屉,蹲在那儿埋着头一顿翻。
“姐,你找什么呢”
“你点外卖给的那些一次性手套呢”
老太太问:“用手套做什么”
“剥蒜”
李承疑惑:“你对蒜过敏?”
温夏抢说:“她嫌剥蒜手上有味儿” 接着,才跟秦曼初说:“别找了,我妈大扫除,估计全给扔了。”
“啊?”
李承无奈笑着,站起来,什么也没说,径直往餐厅去。
此时,秦曼初的姑姑刚把一条鱼下锅,油渍渍地声音和油烟机的噪音同时存在,掩盖了李承的脚步声。爆炒完,加水后开始炖,秦曼初的姑姑准备下一道炒蚝油生菜,在厨台上找着蒜,她记得她刚才就放案板上了。
“姑姑,这些够不够?”
李承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凑过来,秦曼初的姑姑转身,先愣了一下,便看见他手心里许多白白净净的蒜瓣。
“诶,我让初儿剥呢,她怎么又使唤你”说着,就朝客厅喊了一声
李承笑说:“没事儿”
然客厅只有温夏陪着老太太嗑瓜子看年代剧,温夏随手抓起腿边的手机,给秦曼初发了条语音:“姐,我妈呼唤你!”
秦曼初正在收拾书桌,手机响一声,她没拿,瞄了眼亮起的屏幕,伸手滑开微信,听了温夏的语音条,放下书,小跑去了厨房
“怎么啦” 就问着,都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儿,姑姑给她一顿数落。
然后看到姑姑从李承手里抓走一把剥好的蒜,他笑说:“躲哪儿偷懒去了”
“你剥的?”
“功劳可以给你”
“切~” 秦曼初瞅了眼他的手,修长干净,阴阳怪气儿地:“这设计师的手剥了蒜,画出来的图会不会有蒜味儿?”
李承笑一声,看她的目光,意味不明。
“没有蒜味儿,有烟火味儿” 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往洗手间走。
指尖刺鼻的气味一掠而过,秦曼初反应过来,扭头对着他的背影喊:“呀!李承!我早上刚洗了头发!”
炽阳暖融融,饭香浓郁,她悦耳的声音在清凉的房子里轻轻回荡,李承深深笑着。
小九下了班赶过来,李承开的门
“呦,你也在”
小区外那条街堵车,小九是在半路下车跑过来的,满头大汗,脸晒得火红
李承侧身,小九立马挤进屋,秦曼初端着一盘菜放到餐桌,接着拧开一瓶果粒橙,随手拿起一个洗干净的玻璃杯,倒了一杯,递给小九。
秦曼初以为姑姑和奶奶强行牵红线的月老行为怎么也会在吃饱喝足之后,所以她原本打算吃一半就溜。
但她没想到,刚夹第一筷子糖醋小排,两位就开始了。
奶奶先问:“小承有没有谈女朋友啊”
秦曼初心里暗念,明知故问。
“还没有。”
“没合适的啊,老大不小了,你家房后面那家,大壮,你知道吧,跟你们一般大,人家都两个孩子了。”
温夏说:“奶奶,男人三十一枝花,你咋能说人家老大不小了呢。”
秦曼初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完后,坐她对面的两位‘月老’ ,一副恨铁不成钢地目光看着她,秦曼初整张脸都埋进碗里。
“小承啊,觉着我家初儿怎么样啊”
李承与秦曼初之间相隔一个小九,他靠向椅背,转头看她一眼,随后,笑笑说:“实不相瞒,奶奶,我还没追上”
秦曼初:“…………”
这时,秦曼初听姑姑问:“你又觉着人家小承哪儿不合你心意”
语气充满了对自家孩子不争气但又无可奈何的无奈。
秦曼初就说:“小承挺好的”
小九悠悠地扭头看一眼李承,说:“我也觉着人家小承挺好的”
李承:“…………”
一顿饭,就这么嬉皮笑脸,插科打诨地蒙混过去,饭后,坐了会儿,李承下午约了客户,便提出离开。
姑姑说让秦曼初送送李承,秦曼初应了,其实不用姑姑说,她本意也要和他一起下楼,为中午的话题,不管在奶奶和姑姑面前怎么说闹,她认为她都需要给李承一个认真的解释。
走出单元门,顿感空气里闷重的潮热。
“突然觉得山里也不错,凉快”
李承在她旁边,笑说:“你怎么不说,冬天冷的要命。”
秦曼初笑了笑,抬手横在额头前遮阳,两人并肩往李承的车那儿走,没几步路,她停下来,李承知道她有话要说,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问:“到车里?不晒。”
“不用啦,就说两句,不耽误你见客户”
李承故作不满:“你这话多没良心,客户可没你重要。”
“李承” 秦曼初落下手,微微仰头看他:“我有认真想过,就是尝试和你在一起,但我还是觉得不合适。”
“哪儿不合适?”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秦曼初很无力地自嘲一笑:“我得承认到现在,我对沈嘉行的感情没有淡一分,有时候做梦会梦到他,醒来就哭,越哭越恨他,越恨他,越想他。”
阳光热烈地伏在她的肩头,她眼中的光彩很淡,薄如冰水。
“我真的没办法心里装着他,又假装忘了他,甚至假装喜欢你,再心安理得的接受你的关爱。”
李承不意外这个结果,对秦曼初,他做这么多,心里抱着的都是帮助她的想法,他有目的,但不带目的。
“你的意思是,在你彻底放下沈嘉行之前,都不会再考虑任何一个人,是吗?”
秦曼初点一下头:“嗯”
过了会儿,李承轻叹一声,但又无所谓地口吻说道:“那就顺其自然吧”
秦曼初抬头,诧异地看他
李承逗她:“你别让我等个七八十年”
秦曼初哑然
“你千万别等我。不然我以后不敢见你了”
李承抿抿嘴,失笑一声:“你有出家的打算?”
秦曼初先是一愣,后反应过来,说:“那倒不至于”
“那我就放心了”
秦曼初笑出来,说:“李承,谢谢你”
不等李承说话,继续说:“我的初恋男友,和他在一起七年,分开后,他安慰我的方式,也只是说让我做他的情人,他愿意养我。”
她无波无澜地讲了一句关于自己的笑话。
李承略微惊讶,倒不是惊讶秦曼初怎么会和这样的人好了七年,惊讶的是,七年的感情,都不抵一个沈嘉行的出现。
这一天,纪寒去了趟公司,带着沈嘉行的体检报告。
面色严肃,语气带着薄怒:“手术定下周”
沈嘉行不以为然:“你开什么玩笑,欧阳曦还有一个多月就生了,你让我现在做手术?”
“那孩子生了跑不了!!”
“你傻还是欧阳曦傻?那孩子要不是我的她能老老实实地把孩子生下来养?”
纪寒凝眉:“什么意思”
“她不知道我一定会做亲子鉴定?她能买通整个医院她能买通你?”
纪寒摘下眼镜,烦闷地揉着眉心
“真不能拖了!老沈,结节长得速度很快,是什么都不知道!”
门这时被推开,张齐是专门来看沈嘉行的体检报告的,进门就察觉到纪寒的表情不对,所以当看到时隔一个月,肺上的结节又长了两厘米后,不顾沈嘉行阴着一张脸,翻箱倒柜收走了他所有的烟。
“你不做手术,行,从今天开始,睡觉我都跟着你,我让你抽!”
“等这事儿完了我就做”
“事儿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沈嘉行腾地站起来,椅子被撞后去,直接顶到了休息室的门。他沉着气踱步往办公室门口走
“你去哪儿!”
沈嘉行不搭理,门‘咣’地一声闷响,他出去后,直奔停车场,漫无目的,一条路开到底。
不知道走了多远,在视线的尽头只剩一抹火红的残阳时,他踩刹车,停在荒无人烟的公路正中央。
座椅缓缓放平,沈嘉行顺势躺下,脑子里都是张齐的那句话——事儿重要还是他的命重要。
沈嘉行真没想到,他等了将近一年,熬了这么久,临门一脚,居然他自己出了问题。
绵延的空旷,他就那么躺着,只有心脏的律动一声又一声,麻木地听了许久
天空呈灰黑色,空茫茫地,目光所及,都暗了
他深长地叹气,小臂盖住了眼底的惆怅之色。
秦曼初今天来大姨妈,白天坚持上了一天的课,到傍晚的时候就撑不住了,没吃多少饭,让张姨帮她煮了一碗红糖姜水。
九月份,东城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山里的气温,更是低了两三度。
秦曼初盖着秋被,一面因为肚子疼出了一身的虚汗,一面又觉得浑身燥热。
整个人像处在冰火里,又冷又热。
张姨端着碗进屋,关上门,再走进里屋,秦曼初蜷缩在床上
“是不是来事儿了?”
秦曼初点点头,说:“张姨,你帮我把窗户打开。”
“回回都这么疼?”
秦曼初坐起来:“就头两天比较疼。”
身上的睡衣潮呼呼,她裹着被子,捧着碗,吹两下,喝一小口。
“我那儿有热水袋,我去热一壶水,你喝完了就把碗放这儿,好好躺着。”
“谢谢张姨”
秦曼初喝完红糖水,下床,刷了个牙就又躺了回去,几分钟后,张姨回来,带着暖乎乎的热水袋。
“凉了你就给我打个电话,我过来给你换热的”
“好。”
秦曼初躺下,热水袋捂着小腹,张姨帮她抻了抻被子,窗户阖一半,关了灯,拿着碗便离开。
用热水袋暖了一阵儿,疼痛得到缓解后,秦曼初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手机响起的时候,她眯着眼伸手到枕头边摸找手机,接通,一时安静。
她呓哝一声:“喂?”
那边儿的声音让她蓦地醒神儿。
她睁开眼,窗外浓浓夜色
声音像是这夜里的青山披了一层薄薄的寒霜,他说:“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嗯”
“曼初”
“嗯”
“我说一句话,你能不能别生气”
“什么”
他的音色愈沉,他说:“我想你了”
秦曼初静静眨眼,小腹温热,呼吸着,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挂断。
许久,在彼此沉稳地呼吸里,他说:“睡吧”
然而,通话持续着
他听她呢喃:“沈嘉行”
此刻,沈嘉行在办公室,白色t恤,藏蓝色格子睡裤,沙发仰靠着,长腿交叠搭在茶几上
他轻瞌眼,感受着她细细柔柔的梦语像一根洁白的羽毛扫过他的心尖。
他问:“你想不想我”
没有回应,几声床板的吱呀声,她的呼吸变得远了许多。
凌晨五点,秦曼初的手机电量为零,自动关机,通话结束。
沈嘉行望了眼楼宇间大片的雾霭,下床,走出休息室,到冷藏柜里拿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随手扔垃圾桶,返回休息室,水喝完,关窗帘,睡觉。
秦曼初在九点半醒来
投射着灿灿银光的日头晃地她睁不开眼,小臂护在眼睛上,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她坐起,习惯性地拿手机看时间,按了两次侧键仍然黑屏,她才确定,关机了。
下床,到书桌上拿起充电线,连接后,听着屋外孩子们玩游戏的笑声,她披了条在丽江买的披肩,开门出去,正巧碰到从厨房出来的张姨。
“好点儿没”
“好多了”
几个小女生扔了毽子跑过来,问她哪里不舒服,一个说要给她捶背,一个说要给她捶胳膊,一个说要给她揉肚子……
秦曼初哭笑不得:“老师没事儿,倒是你们,天气凉了,多穿件外套。”
金校长从教室出来,喊她们回去上课,看见她,也过来问了句:“小张早上跟我说你不舒服,怎么样了?用不用去医院”
秦曼初猜想也是张姨给她请的假,摇摇头,笑说:“没事儿,不要紧,明天就能正常上课。”
“不着急,你好好休息。”
金校长带孩子们回去上课,张姨给她端了早饭过来,两个鸡蛋,一碗红枣豆浆,里面添了一些燕窝。
秦曼初坐在餐桌吃饭,张姨拿走了热水袋,一会儿回来,换了热水,给她,让她捂着。
“吃完就继续躺着去,这时候,就得多休息”
秦曼初总感觉有种姑姑在自己身边的感觉,笑了笑:“这会儿感觉好多了”
“你中午想吃什么”
“张姨,我刚吃这么多,我现在觉得我晚饭都不用吃了。”
张姨笑道:“行,等你饿了再问你。我给孩子们热牛奶去,你要不就再睡一会儿,平常也没个时间睡懒觉。”
秦曼初点头,抱着热水袋回到里屋,先拿了片卫生棉,去一趟洗手间,回来后洗洗手,才去看手机。
短信和微信没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只有今天早上温夏给她发来一张朝阳的图片,以示她勤勤恳恳上早课,秦曼初回了个甄嬛传里‘娘娘早安’的表情包,便拉上窗帘,准备躺回去再睡一觉。
突然想到什么,再次打开手机,点开通话记录
这一看,秦曼初傻眼了
她记得她昨晚接了沈嘉行的电话,但没说两句,那这通话时长七个小时怎么回事?
她躺在床上开始复盘,睡前她的手机是充满电的,醒来却关机了,反复回忆,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就是俩人通着电话睡着了……
这简直让秦曼初更加憋闷,那种彷徨不安的情绪又涌出来,对于和沈嘉行这样来来回回地纠缠不清深感迷惘与无力……
九月下旬 苏城
由沈嘉行投建,纪寒负责监管的仁之医院举办一年一度的表彰大会。
纪寒有两个任务
一是,代表沈嘉行出席开场致辞。
二是,其中两项个人奖由他颁发。
活动在医院的大礼堂举办,纪寒坐在台下,那一排是医院的领导席。
他先上台讲话,很简单,十来句,他不擅长这些,单纯是为了沈嘉行,硬着头皮上,头一晚张齐给他发来稿子,他早上在来的路上,快速背完。
纪寒讲完后,其他管理层的领导班子也依次上台讲话。
活动八点开始,讲完这些激昂慷慨地说辞后,已经是九点半。
台上,主持人每宣布一个奖项,一百八十度的大屏幕,就会播放得奖科室,或者是得奖人的姓名,以及,因什么事迹得奖。
四十分钟后,护士过来提醒纪寒,下一个就到他该上台颁发的奖项。
纪寒随即离开座位,走到台子的侧方等着,主持人宣布——医美青年,两位得奖者上台,纪寒也紧随上台,礼仪跟在身后。
一位是神外科的男医生,一位是妇科的女医生。
纪寒与两位医生握手,颁发荣誉证书和奖杯,大屏幕介绍着两个人的救治故事。纪寒回身准备往台下走时,目光划过大屏幕
画面里,一辆载满白菜和积雪的拖拉机,一群护士爬上车斗,将用被子和棉衣包裹着的昏迷不醒的人抱上担架。
就是那么匆匆的一个画画,纪寒愣住
跟在护士身后跑的人,他一眼,根本不需要确认,那就是小九。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纪寒直接退回去问那个女医生
“就是过了年,去东城做技术指导培训那次。”
东城……
纪寒皱眉:“患者叫什么名字”
医生回忆着,纪寒又问:“档案入这边儿了还是东城?”
“原档案在东城,我留了一份复印件”
“现在,去拿所有资料。”
女医生看的出来纪寒的着急,证书和奖杯又放到礼仪手中的托盘上,纪寒已经疾步走下台,女生医生跑着跟上去。
纪寒拿到档案袋,匆匆回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