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敲了敲,屈乔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醒了吗?”
“……唔嗯。”
韩再暖应了,听到开门声,却半天没等到人进来,她仰头看去,却见屈乔开了道门缝,正打门缝里皱眉观察她。
她泪眼婆娑,哭笑不得,笑骂:“是我!”
“呼,终于回来了。”屈乔果然大松一口气,立刻进来,反手关上门,走到她床边,无奈的看了她一会儿,“怎么又哭了,乐的?”
韩再暖吸着鼻子:“昨晚,她抢救了,我刚,刚从IcU回来。”
屈乔沉默了一会儿,爬上床从背后抱住她,轻声道:“不会有事的。”
他的怀抱宽厚,关键是温暖,韩再暖这才发现,这竟是自己昨天到现在第一次感受到暖和……教授韩的身体痛苦挣扎那么久,竟然没有一个人拥抱过她。
她更难受了,本来想吞下去的诉苦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她翻身把头埋在他怀里,哽咽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个多疼,太绝望了,我醒来的时候就觉得头嗡嗡的,后面越来越疼,越来越疼,疼到快昏过去,但他们不知道,监控也不显示,他们还在我床前干杯,还给我放歌放节目,我真的,我想回都回不来,太疼了,我找不到状态,我以为我要死在那了……”
随着她的哭诉,屈乔的怀抱也越来越紧,她甚至能听到他心跳声越来越快,连带着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这么紧张反而让她有点不好意思了,推搡起来:“喂,松松劲儿,要憋死啦。”
“没事,我会急救。”屈乔反而收紧了手臂。
“不要哇,大过年的,我不想被抢救两次啊!”韩再暖破涕为笑、
屈乔的胸口一阵震动,他也笑了,松了点力,叹气:“这是我过得最吓人的一个年了。”
他这一说,韩再暖来劲了,八卦之魂一燃,负能量烟消云散。其实她之前就想象过了,教授韩大概率要代替她来吃家里的小年夜饭,虽然有屈乔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岔子,但想想还有点儿小刺激。
“怎么了?教授韩应该表现还好吧。”
“本来发现你没回来,我们都不想来了,但是教授韩说如果我想得到你爸妈承认,这个晚饭最好还是来亲戚面前露个脸……我们只能过来了。”屈乔的表情出现了裂纹,“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装’成男女朋友,我们是恋人吗?是,可我们在那一刻,又不是!”
韩再暖想想也觉得好笑:“那也不至于吓人吧,教授又不会拖后腿。”
“你为什么会觉得吓人的是教授韩呢,”屈乔面无表情,“感谢她的存在,我完全没有动手动脚的心情,但是我不动点手脚,你亲戚觉得我对你没感情。”
“哈哈哈哈哈哈!”韩再暖一阵爆笑,她太懂她那老一辈亲戚了,可谓雅俗兼备,能玩能装,不熟的时候举杯飙高音唱祝酒歌,上头了围着大圆桌跳兔子舞,反正比她这种中青年更玩得开,她都想象不出屈乔和教授韩这对貌合神离的假情人在饭桌上能遭受怎样的磋磨,“所以,哈哈哈,所以他们怎么着你们了?”
屈乔一愣,眼神飘忽了一下,低头埋在她的颈窝,自首似的:“我跟她喝了个交杯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腰上的手臂又紧了,屈乔咬牙切齿:“这么好笑?”
“有,有点。”韩再暖嘴都合不上,“关键不是你,你想想教授韩多讨厌你呐,哈哈哈哈,临了过大年还跟你喝个交杯酒,我的天,从此她对你要ptSd了。”
“这么讲,怎么我也觉得有点好笑了。”
“是啊,明显她更糟心呀。”
屈乔作势思索:“我应该为我恶心到人而感到高兴吗?”
“呃。”
“算了,你没不高兴就行。”他叹口气,“你回来了就什么都行。”
他这话说得如释重负,韩再暖沉默了。她很想问自己如果一直不回来,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对策,这是她昨天困在教授韩身体里时一直潜藏在心底的暗念,说出来怕绝望,不说出来却总是隐隐的梗着。
即使屈乔说过,就算她意外回不来,他也会押着教授韩开发芯片重新把她找回来。
但……从开发到应用到寻找,每一件的成功不是漫长就是小概率,她可能真的等不到那一天。
不过当初这条路也是自己选的,虽然有点冲动,可总该付出该付的代价,或许这残留的恐慌和猜疑,就是自己该承担的重负了吧。
那也没什么,反正她回来了,以后她能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只希望教授韩和网红韩能平平安安的吧。
新年快乐,姐妹们。
她心里喊了一声,抱紧了屈乔,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呢喃道:“我睡会儿嗷。”
“行,睡吧。”屈乔轻声道,还有模有样的拍起了她的背,一下又一下的,真的将韩再暖拍进了梦乡。
这一觉睡醒,韩再暖感到神清气爽。
天还亮着,屈乔不在,床边也冷着,看来他早就走开了。
她在床上放纵的伸着懒腰,一直拉伸到脸皮发麻,才彻底舒展开来,长长的舒了口气。
然后气突然卡住……她发现一个问题……她是不是轻松得太早了……芯片还没摘呢!
虽然比原计划提前了一天,可是现在还没摘呢!也就是说,虽然劫后余生回来,但她还是很有可能会被教授韩“召唤”过去!
想到教授韩在承受的那个痛,她忍不住就皱紧了脸,有一瞬间觉得如果“她”真的扛不住了,那自己可以顶一会儿,总比网红韩一点经验都没有,冷不丁被换上去不得整崩溃了?可一细想自己如果真的回到灰区,要表这个态,又觉得一阵气短……她是不是有点太逞英雄了?她也不是什么钢铁意志,何必这么打肿脸?
想法纷至沓来,又凌乱飘忽,她刚清爽的神智又开始浑浑噩噩,就这么起床,晃荡出去,洗脸,刷牙,一看时间,下午四点半,离天黑也没多远了。
还有不到二十四个小时,芯片就要摘除了。
韩再暖咬着牙刷,对着镜子胡想。
厕所门忽然被敲了敲,是老妈的声音:“再再?再再你起来了啊?”
“昂!”韩再暖应了一声,她起来是随便瞄了一眼,家里是没人的,“你们回来啦?”
“诶,小区超市那个老板娘从老家带了酱油来了,我去要了点,今年又可以做酱鸭酱肉了,你来闻闻,特别香!”
“哦我知道的,很香!”韩再暖应付了一句,料想老妈也不会真的提着个酱油过来让她闻,“耶?老爸呢?”
“哦,他啊,诶,说起这个,”老妈忽然换了个音调,“他送小屈去医院了!”
“啊?”韩再暖一惊,打开门,“干嘛去?谁要去?”
“我啊不晓得,说是医院里有个急事,小屈打不到车,你爸就送过去了嘛,已经一个多钟头了,怎么还没回音,你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屈乔自己不是……”韩再暖卡了一下,这才想起昨天“自己”是跟屈乔一起来的,屈乔为什么不开自己的车自己应该清楚,一身冷汗的改口,“好好好,我去问问他们。”
她简单抹了把脸,拨通了屈乔的手机,很快就接通了,屈乔那边声音有些嘈杂:“醒了?”
“对,怎么了?”
“钱宇灿,突然昏迷,”他喘着气,“现在要带他去做一下高压氧,但不知道行不行。”
“怎么就昏迷了?怎么发现的?”
“中午他爸妈和鲍勃约了一次FmRI,想和他交流一下,结果发现他一直没有回应,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了深度意识障碍。”
“那找你有什么用啊?”韩再暖问罢,突然一愣,看了看通话记录,了然,“他们找的是我?”
“对。”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不能一直靠你吧,而且他早就不回避交流了,肯定是器质性病变,跟是不是你叫他没有关系。”
屈乔的声调冷酷,听着也很在理,可韩再暖就是着急:“话是这么说,可这都最后关头了,不是你说的让我站好最后一班岗吗,说难听点,教授……”她压低了声音,“教授韩还在后面看着呢!”
“那看你的吧,但是,再再,”屈乔也压低了声音,严肃道,“我虽然拦不住,但我绝对不赞同你即将可能有的,把她换过来的行为。”
“……”韩再暖咽了口口水,“我靠,我自己都没想到。”
“那你记住,一失足成千古恨,你自己想不开可以,你不要害我。”
“喂,且不说我不会想不开,怎么就害你了。”
“所以上次我说的,你是不信还是不明白,”屈乔叹息,“如果你出了事,我真的会改行研究芯片的,研究到能找回你为止……但说实话,我真对那个没什么兴趣啊。”
“……我知道了!”韩再暖摸着头顶,方才那一瞬她头皮一麻,不知道是豁然开朗,还是怦然心动,“我保证你以后只需要专心开颅行了吧!神外第二刀!”
“会成为第一的,会的。”
“那我过来啦!”
“赶紧,趁热。”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