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初,你还没忘了他啊?”令狐莞听了小初如此一言,立刻撤去了手中的力,小初捂着耳朵咧咧嘴站起身来道:“小姐你这大半夜的和我说一个死人,有意思吗?”说完小初对着令狐莞狡黠一笑。当令狐莞什么也没说过,只扶了令狐莞的手臂,继续清冷的月色在花园中踱步。
“这事快过去一年了。你还是放不下嘛?”令狐莞用自己的手轻轻覆在小初的手背上。
小初没有说话,只用了自己的默然答复了令狐莞。
令狐莞转头看了小初目光平和看着前路,一张小脸上看不出喜怒,就如这头顶的月亮淡然中隐着一丝悲凉。
“他活着就是受罪,死了才是解脱。我真的替他高兴。这也是他最后和我说的话,我对他没什么放得下放不下的,只是偶尔想起,觉得惋惜。我都还没和他好好的说一句相思,他就因我的鲁莽死了。挨了那刀,我以为我必死无疑。只想着他那刻是否已经上路,那么黄泉路上我还有许多时间和他慢慢说,抱歉,对不起,是我的错。结果我居然没死成,小姐你说我那个懊恼吧。我并不是想死,只是想还有许多话没和他说。也不知这黄泉路的长短,不过就算很短我想也可以叫住他,让他停下来听我将要说的话说完。只可惜,没这个机会了。估计等我再去那里的时候,他早就投胎去了。我要和他说的话终是没机会再说了。”小初这话说的语速均匀,声调平和,脸上的表情极为平静淡雅。不见丝毫的情绪流露,只仿佛在说别人的生离死别一般。
听小初这般平静的说完心中的话,令狐莞只觉得心中沉了一块大石头。“小初,我也不多说了,死者已矣,过几天我去还愿,你也一起。给他立个牌位上个香,京城没宣布他的死讯,是说他失踪。好歹是个亲王死了连块坟地牌位都没有,确实可怜。”令狐莞有些黯然。
“还是小姐心细,这事都这么久了小初居然忘记这茬。”小初对着令狐莞微笑道。
令狐莞轻轻的拍了拍小初的手背,不再言语。
两人又在花园中走了一小会,就看的两个小丫鬟急急忙忙的提了灯笼寻了过来。
“准是姑爷回来了,找小姐来了。”小初道。
令狐莞道:“我们也该回去了,你看你这小手冰凉的。身子如此单薄也不多穿一点。回头冻病了,小弟又要怪我没照顾好你。”
“他呀,他现在哪得空来关照我。才中了进士就做了这官,他现在应该为鸡毛蒜皮的小事烦着呢。”
小初正说着,两个丫鬟已到两人面前,说是老爷回来了不见夫人,到处找呢。
小初对了令狐莞笑道:“这才叫一刻不见如隔三秋。”
“贫嘴的丫头。”令狐莞立刻手上使力,掐了小初的手背,小初回敬了令狐莞一个鬼脸。
两人笑嘻嘻的携手归去,只在无边皓月之下留下一截有些黯然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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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天气明显暖和了许多。这江南的天气确实与长安的不同,此时的长安应该还是寒意逼人,而盐官已是一片生机盎然,翠绿缤纷。
虽然上香的日子是早就定好的,但是遇到了个好天气出门,自然是让令狐莞心情更加舒畅。
一大早令狐莞便带着小初和一堆婆子佣人去了常去的安国寺。她觉得这寺内的菩萨很灵验,她肚子里的孩子便是在这寺院里求子求来的。
因令狐莞的身份尊贵,奇安方丈特地将令狐莞安排到后院佛堂上香拜佛还愿。
小初则按照与令狐莞说好的,自己单独在前院的佛堂给李怡请了往生牌位供在寺院内。沙弥问小初牌位上的名字如何写,小初只道:大野游方。
这名字少见,沙弥又询问了小初名字是否有误?小初道:无误,大野是姓游方是名。
当小初看着沙弥将李怡的牌位写好名字,放到牌位架上,与一堆陌生的牌位放在一起接受香火供奉,小初默默心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说话,但是现在不说也不行了,周围都是陌生人。你好好和他们相处吧,你总不用再戴着一副假面的活着了。如今我既知你住这里,我会经常来看你,下次我把萧带来吹给你听,自从你上路之后我便再也没吹过,有些生疏了,你不要嫌弃。
当奇安方丈陪着大肚如箩的令狐莞从内院出来的时候,令狐莞看见小初正站在供奉牌位的殿堂内,双手合十口中正叨咕些什么。
“小初,我们该回了。你的事办好了吗?”令狐莞被一个小丫鬟搀扶着站在殿堂外并未进去。
小初看见令狐莞亲自来找她,立刻转身而出道:“小姐你派个人来喊我一声便是,为何自己跑来了?”
奇安方丈看了眼前这穿着件浅紫罗裙,身材高挑单薄的小丫头,眼中掠出一道光芒,但是口中仍是淡然的问道:“这位女施主,何方人士?”
令狐莞有些疑惑的转头看了奇安方丈道:“她是我从关外老家一路带着去了长安,又从长安带来盐官的陪嫁丫鬟,叫小初。怎么方丈觉得她面善吗?小初,快来见过奇安方丈。”
小初看了与令狐莞站在一起穿着红色袈裟拿着禅杖的老和尚,看上去大约年过五旬,一张慈眉善目的脸没有什么特别,如果非找出一点特别来,就是他那双笑眯眯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有些灼灼,与高僧的身份不符。
“小初见过方丈大师。”小初对着奇安浅浅相拜。
“这位女施主,老衲见你眉骨清秀,皓质呈露,仪静体闲像极了老衲曾经的一位故友。特别是女施主的眼睛,黑白分明,通彻灵动,与我那故友儿时一模一样。”
“让方丈大师见笑了。”小初双颊微红,对着奇安的称赞嫣然一笑道:“那小初敢问一句方丈大师,您那故友现在身在何处?”
奇安看着小初的颔首浅笑,淡然道:“若不是他英年早逝,老衲看见女施主的第一眼会以为女施主是他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