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玄亦没有立刻回答秦蓁的问题,而是忽然伸出手来,端起了秦蓁刚刚斟满的酒杯,然后喝了一口。
随后他将酒杯杯口握住,掌心将杯口挡得严严实实。
“你猜,我杯中还剩多少酒?”
“嗯?”秦蓁被莫玄亦这忽然的动作,弄得有些懵了。
不过,知道莫玄亦的真实身份以后,她心里便认定了他不会跟自己开莫名其妙的玩笑,这样的举动一定有什么深意。
于是,秦蓁仔细地想了想,猜测道:“半杯?”
莫玄亦没有将手移开,而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来试探后,再给我一个答案。”
“……哦。”
秦蓁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当自己刚刚猜错了。
于是她伸出右手,托住了杯底,然后运用自己的水灵根去感受杯中酒的波动。
“是满杯。”秦蓁松开了手后,给出了一个跟刚刚截然不同的答案。
莫玄亦依旧没有立马揭晓答案,而是再次确认道:“确定吗?”
“确定。”
“不改了?”
“嗯,不改了。”
莫玄亦闻言,点了点头,他伸手托住了酒杯,将抓住杯口的手一点一点松开。
秦蓁下意识地凑上了前去,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杯子里。
可是——
“空的?怎么会?”秦蓁的眼睛蓦地瞪大了。
“很遗憾,猜错了。”
“不可能啊,我刚刚明明……”
秦蓁的话还没有说完,她立马就意识到了什么。
她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了莫玄亦:“是你在之后做了什么?”
莫玄亦很是诚实:“嗯。”
“你耍赖。”
“对啊,我耍赖。”
莫玄亦承认得十分迅速,甚至眼里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
原来破云宗的老祖,那个看起来很是稳重的莫玄亦前辈,居然是这样的性格吗?
不不不,秦蓁,一定是你还没有悟到其中的深意。
秦蓁深吸了口气,努力从刚刚莫玄亦的举动和话语中,去寻找隐藏的真意。
很快,秦蓁的眼睛骤然一亮,脸上满是兴奋的神采。
“我知道了!”
“哦?你知道什么了?”莫玄亦挑眉,似乎很感兴趣。
“你是在告诉我,哪怕这是一条你心里最肯定能够通往成功的路,但是在结果揭晓之前,依旧充满变数,你也不知道最后是不是能如你期望一般,真的成功,对吗?”
莫玄亦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拍了拍膝盖,笑出了声来:“哈哈哈哈。”
“我哪里说得不对吗?”秦蓁被莫玄亦的反应,弄得有些迷茫了。
她觉得自己句句都说得在理啊。
“没有,没有,你说的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看你表情太严肃了,所以想要跟你玩个小游戏?”
“……真的假的?”
所以她刚刚猜的那一堆,只是她自己在那发散思维而已吗?
“你猜。”
“你怎么又耍赖皮啊?”
秦蓁没忍住,抓起身边的一把草,就往莫玄亦身上丢去。
他们破云宗的老祖,那个传说里最为靠谱的男人,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靠谱的样子啊?
这真的是一个重来一千零二十八次,只为了试图寻找到最好结局,孤独背负着一切、试图对抗命运的人吗?
“秦蓁。”
哪想,莫玄亦却是认认真真地叫了她的名字。
秦蓁顿时不再闹腾,郑重地望向了莫玄亦。
而这一次,他也终于没有再开玩笑:“这也许是我的最后一次尝试,但不会是你们的最后一次,所以,你们只需要做你们想做的,这便是最好的选择。”
“!!!”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相信,破云宗的大家,总有一天也能获得自由,不再走向那个既定的结局。”
明明没有一个字是在告别,可是秦蓁就是知道,这是莫玄亦的告别。
她的心里蓦地生出一丝难言的酸涩感,鼻尖有些痒痒的,连带着眼眶都有些微微发红。
她张了张嘴,可是用了好几次,她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几个低低的音节。
“那你呢?”
“我?”
莫玄亦缓缓舒出一口气,面上是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怅然。
但很快,那一点怅然便变作了释然。
“我啊,已经活得够久够久了,是时候好好睡一觉了。”
“我……”
秦蓁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莫玄亦却竖起食指,对她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没关系,真的。”就像是知道秦蓁要说什么一般,莫玄亦轻轻地摇了摇头。
最后秦蓁能做的,只是为他再倒了一杯酒。
两个杯子轻轻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然而端着酒杯的两个人却沉默地喝完了这最后一杯酒。
“好了,景也看了,酒也喝了,我也该去了结另一件事了。”
“什么事?”秦蓁下意识地开口追问道。
莫玄亦笑着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去把天给捅破了。”
“啊?”
秦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好像听到了什么特别不得了的事情!
但莫玄亦只回给了她一个淡淡的笑意。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秦蓁,这个他捡回来的名为“希望”的火种。
如果有火,即使黎明前再黑暗,人们也能无所畏惧。
“帮我给大家带个好。”
他没有说再见,也不想说再见。
那便问个好吧。
说完,他便化作一道金光飞入了天际。
“铛——”
“铛——”
“铛——”
破云宗主峰上的那个在莫玄亦醒来时才会响起的钟声,此时像是感应到了自己主人的离去,再一次响彻整个破云宗,在为他送别。
秦蓁蓦地站起身来,向前追了两步,最后只能在钟声中默默地望着云端,祈求着他万事顺利,一切平安。
与此同时,破云宗各个峰上的长老们,像是同时感应到了什么一般,齐齐抬起了头。
牧归夷放下了手中的新药方,邢硕走出了自己的炼器室,莫长老放下了摘了一半的灵米,便是闭关的浮瑶,都重新蓦地睁开了眼睛,冲出了自己闭关的洞府。
而黄金台上,温琼华洒下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