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采薇轻轻笑着,仿佛只是说笑一般。
萧墨缓声道:“采薇姐莫开玩笑。”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好好考虑自己终身大事了。”萧子明放下筷子,看着女儿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世上没有第二个萧墨,不要眼高于顶。”
萧子明确实是关心萧采薇的,否则以他的性格,必定要直接为她指定一处门当户对的亲家。
萧采薇琼鼻微皱,轻哼一声说道:“确实没有中意的人家嘛,还有,嫁给墨儿又有什么不可以的,神都哪家女子不想嫁给他?”
砰!
萧子明猛地一拍桌子,训斥道:“胡闹!哪有嫁给自家人的?”
旁边的萧采阙低头扒饭,不敢插嘴。
萧采薇垂首,伸出玉手抓住筷子在白粥中搅拌,专心观察着滚动的米粒,对父亲的话置若罔闻。
萧子明重重地呼一口气,看向萧墨说道:“墨儿,你说说她,看看还有谁像她这个年纪还没有嫁人!”
萧墨暗自叹气,把筷子放下去。
原来萧子明把他叫来,是为了催婚。
在萧家,他的话语权确实已经超过了萧子明,没有人能够忤逆。
“伯父,这是你们的私事,我不便多言。”萧墨轻轻摇头说道,“只是采薇姐是我的亲人,自然不能随意嫁人。”
没有人敢对神武侯的姐姐无礼,也没有人敢背后乱说胡话。
萧墨看向萧采薇,发现她正偷偷抬头观察自己。
察觉到萧墨的目光后,她悄悄眨了眨眼,似乎对萧墨的回应很满意。
萧子明叹了口气,摆摆手对此妥协。
待宴席结束,萧墨起身告辞。
孤身走在空旷的街道上,他回想起幼时的时光。
萧子明还没有入京为官,两家相距不远,萧采薇便时常来找萧墨玩。
他隐约记得,萧采薇曾趴在他耳边许诺要嫁给他。
随后萧子明入京,相距甚远。
漫长的时光中,一个小孩子的诺言早已经被萧墨丢弃在记忆深处,直到此时才再次浮现。
他并非不明白自己对女孩的吸引力,那是根植于基因深处的诱惑,是一种超脱于凡俗层次魅惑。
但是这是什么刻骨铭心的事情吗?难道要敲锣打鼓地宣布自己终于找到了一生所爱吗?
只有一无所有的少年少女才会将短暂的悸动当成永久的怀念。
所以爱的是那个人吗?不过是眷恋于那一段充满悸动的岁月,与活在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抽象的人罢了。
人们终究是要回到诞生于理性的责任中来的。
萧墨脱下自己的大衣,把它送给路旁的乞丐,随后伸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单衣,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记得今天无眠宫会到一批新酒,正好过去看看。
萧墨从大门进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有正在与一个大腹便便的富商假笑客套的玉姬注意到他来了。
“失陪了。”
玉姬丢下色眯眯的富商,赶忙小跑着来迎接萧墨,她在萧墨一米距离止步,微微躬身行礼道:“玉姬见过侯爷。”
“无需多礼,带我上楼找个包厢。”
“好的,侯爷跟妾身来。”
那外地来的富商看见自己盯上的绝色尤物丢下自己,反而恭敬地带着一个孤身前来的少年上楼,顿时感觉面子挂不住了。
他生气地迈步,朝着楼梯方向走去。
“喂,那胖子!”有大厅喝酒的客人调侃道,“莫非你想要去找玉姬与那位大人的麻烦不成?”
被人轻视地称“胖子”,那富商脸上浮现羞怒之色,咬着牙说道:“关你什么事,神都的人真是无礼!”
“哈哈哈!”
大厅传来一阵快活的哄笑。
“乡巴佬,滚回你的家乡吧!”
“好赖话都听不明白,要是想死你就去吧。”
寻欢作乐的神都权贵们毫不客气地哄笑调侃,让那富商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虽然十分生气,但也从人们的嘲讽中捕捉到了事情的真相,很显然那个年轻人是他惹不起的人物。
他也不敢再头铁地上楼,只是灰溜溜找了个角落坐下,大声指挥着无眠宫的侍从端茶倒水,通过把压力转移给更弱势的群体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一介小人物的心理,萧墨无暇顾及。
无眠宫专门为萧墨修了一座包厢,平常只为他一人留着,玉姬带着萧墨上到顶楼,打开这座特殊的包厢大门。
嘎吱~
玉姬轻轻推开朱门,屋内素雅干净,只有一张梨木茶桌被放置在正中央。
几个侍女端着火盆上来,布置到包厢四周,让屋内的温度迅速升至令人舒适的区域。
萧墨盘坐在桌前,开口道:“如果我没记错,玉姬姑娘曾说过今天有美酒来,希望不要让我失望。”
玉姬轻笑道:“自然不会让侯爷失望。”
在她身后,一位貌美侍女踮起脚尖无声无息地上楼,她手中举着托盘,托盘中放着一透明翠绿酒壶,酒壶中隐隐可见琼浆流动,宛如深海中的碧波。
玉姬伸手接过托盘,低声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
点火盆的侍女和奉酒的侍女都离开了包厢。
玉姬站在门口,脚尖轻轻一勾脱下雪白的靴子。
白袜包裹着玉足,玉姬踩着柔软的毛毯迈动长腿向萧墨走来。
她跪坐在萧墨身旁伸手为萧墨倒酒,一举一动维持在恰好不会引起萧墨反感的距离。
哗啦~
晶莹的酒液泛着翠绿的波光,倾泻到昂贵的紫晶夜光杯中。
玉姬一边倒酒,一边解释道:“这是东海送来的海神碧波酒,原料来自深海寒玉珊瑚,只有在大寒时分才可以酿制出区区几壶,除了皇家也就只有无眠宫可以拿到一壶。”
玉姬托住酒杯递给萧墨,轻轻笑道:“请侯爷品酒。”
萧墨接过酒杯,仰头饮尽。
冰凉的酒液沿着喉管而下,却在腹中变得滚烫,最终化为一缕深邃的凉气传遍全身,宛如在炎热的夏至坠入海洋一样透彻清凉。
一时间,让萧墨似乎又回到了波涛翻涌的无尽水域,以及那片秘境、那持续数年的战争。
他下意识轻抚腰间漆黑厚重的小塔。
玉姬美眸含笑,等待萧墨品味结束后方才开口问道:“侯爷觉得如何?”
萧墨缓缓闭眼,说道:“甚好。”
“侯爷喜欢就好。”
玉姬身体前倾,玉手捏起酒壶再次为萧墨倒酒。
淡淡的芳香从她身上传来,涌向萧墨鼻尖。
萧墨沉默地饮下一杯又一杯来自东海的酒,静静地品味过往的岁月。
人的记忆总是会被点点滴滴意想不到的事物勾起,然后在最新的人生中回忆起过往的年岁,最终能够给自己带来一种新的感触。
这是一种难得的机会。
尤其对萧墨这种不喜欢缅怀过往的人来说,能够在静谧的岁月里面无比清晰地回忆起曾经动荡不息的过往,就像是把过去的一切悲苦与喜悦拉出来重新审视,也像是再次饮下一杯名为过往的苦酒。
玉姬跪坐在温暖的毛毯上,倒酒却越发谨慎,她唯恐打扰到身旁男人的心绪。
时间在静谧中流逝。
无眠宫楼下的大厅再度喧闹起来。
排场很大的三皇子再次呼朋唤友跑到了无眠宫。
这一次不是从偷偷圣凰所溜出来的,而是趁着年关难得的几天休沐光明正大来的。
姜去邪披着狐裘大衣,大剌啦啦地跨入大门,带着一大群人占据了大厅内一大块地方。
他不喜欢去包厢,就喜欢坐在大厅里与朋友一起喝酒。
他看着迎上来的侍女,皱眉道:“玉姬呢?”
侍女歉意道:“玉姬大人在楼上陪伴贵客,三皇子可以吩咐我。”
“嗯?”姜去邪不满地问道,“还有谁比本皇子还尊贵吗?”
“快让玉姬下来,如果那人有意见让他来找本皇子!”他拍着桌子喊道。
桌上被他强大的力量拍的震颤,筷子散落一桌。
那角落里面的富商得意一笑,立马翘起二郎腿准备看好戏。
侍女环视一周,看到一群人兴致勃勃的眼神,顿时面露难色。
她轻轻俯身,在姜去邪耳边小声说道:“三皇子,楼上是神武侯。”
嘶~
姜去邪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他缓缓坐下,伸手收拢起散乱的筷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姜去邪话语一转,无比自然地点头道,“本皇子只是来喝酒的,也不一定非要老板娘端酒不可。”
“来人,上酒!”
大厅内的客人们没有看到好戏,失望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