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朝着酒坊内探望。
女人正躲在门口朝这边看,目光中满是惊慌与担忧,让杜宇突然想到丛林里的鹿。
“我认罪,但是我不想死,”杜宇再次伸手挠了挠油乎乎的头发,叹息道,“我还有梦想没有完成......”
听到他承认,尘没有再听下去。
在这个复杂的世界上,可能大多数罪犯都有着令人慨叹的过往,只要愿意,总能给他们的行为寻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可能让人们对其产生恻隐之心,想要宽恕他们的罪过。
但是世上最不缺少的就是故事。
雪色的剑发出清越的长鸣,势不可挡地刺向杜宇的眉心。
少女手中刺出的剑让他眉心传来阵阵刺痛,如同春天竞相萌发的竹笋般,那是春天的第一缕锋芒。
杜宇眼中倒映着越来越细的剑尖,不知何时他的眼睛已经变成威严的黄金竖瞳,灿金的瞳孔宛如危险的深井,烈焰般的火焰在深井中翻滚,淹没了无匹的长剑。
叮!
一枚漆黑的鳞片从他额间钻出,抵住尘刺出的长剑。
乞丐般的男人只是坐在原地,披着破破烂烂的衣衫,顶着鸡窝一般的头发,但灿金的眼眸却散发着无尽的威严,如同尊贵的帝皇。
他没有反击的打算,才能让尘顺利收回长剑后退。
少女俏脸冰冷,美眸只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面前的敌人,持剑警戒并与杜宇保持着安全距离。
杜宇周身传来越来越沉重的气息,像是沉睡的狩猎者慢慢睁开了眼睛,那是一种令山林为之敬畏的力量。
尘慢慢后退,并用一根红绳将长剑束于纤细的腰间。
“嘿嘿,认输了吧。”杜宇咧嘴得意笑了笑,小人得志的模样顿时让他身上威严的气息大打折扣。
尘并不畏惧失败,也不惧怕挑战强者,杜宇身上的气息更不是她收剑的理由。
但这并不是一场江湖中的决斗,而是一场战争。
胜负不重要,效率才重要。
“我不杀你,你也假装没有看到过我,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好不好?”杜宇摊手道,“我平常除了抢点钱之外可没干过啥坏事......除了杀了那一家人,咱们没必要打生打死。”
他不想与这个来自神武军的绝美少女结仇,希望能够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尘,让她不要再追杀自己,想来神武军也没心情关心一个只想苟活的乞丐。
但是他高估了自己在尘那里的面子,也低估了自己拥有的力量的不安定性。
尘掏出一个布满神纹的贝壳,伸出指头轻轻敲了敲。
杜宇感到天地瞬间化为一片寂静。
飞扬的树叶、破空的孤鸿、远处集市的喧闹......尽数从这片世界中消失。
他余光看到酒坊老板娘的表情凝结在脸上,一动不动的双眼中还留着方才的惊恐。
这里似乎变成了神弃之地。
一个虚影缓缓浮现在他的面前。
杜宇看到一个身披黑色大氅的男人背对着他站立,淡淡的虚影落在他眼里,却比群山还要巍峨,虚影中的男人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漆黑的长发在风中飘扬,周身的气息似乎要压垮青天。
杜宇面色变得僵硬。
他感到自己体内暴动的血液彻底沉寂下去,原本足以咆哮天地的力量现在也失去了联系。
“神武侯......”他喃喃道。
杜宇似哭非哭,脸上的表情变幻不息。
他颤抖着抬起双手,透过油腻的污渍看到下面是透着血色的肌肤,而不是那令人恐惧的细小鳞片。
即使他知道自己要死了,注视着虚影的黑褐色眼睛里也没有恨意,反而是夹杂着些许崇拜的解脱之色。
“不愧是天下第一,嘿嘿。”
杜宇随意地倚靠在桌子上,身体十分放松,甚至想要哼歌。
虽然梦想没有实现,但是那该死的、罪恶的、令人唾弃的宿命将要彻底在他这一代终结。
衡州之外是什么呢?应该是鲜花与草地、和平与平凡的烟火吧。
萧墨的虚影缓缓转身,深渊般的压力压迫到杜宇身上,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头骨在吱吱作响,每一寸血肉都在哀嚎。
肉身的痛苦无法掩埋精神的欢愉,杜宇在无尽的痛苦里面露享受之色。
“恶魔也会害怕吗?”杜宇想到,“你们也有着自己恐惧的力量吗?”
“嘿嘿,恶魔怕神。”他咧嘴笑了笑,金色的血液从僵硬的嘴角流出。
在他濒死之际,他眼前似乎又闪过一团白光,氤氲的白光似乎来自遥远的神明,里面有着一个不算漂亮的女人朝他伸出双手。
“杜老大,你没出息啊!死到临头还想着别的女人!”杜宇迷迷糊糊中想到。
啪!
重重的一巴掌将他抽醒。
几乎沉寂的心脏立即开始跳动,像水银一样沉重的金色血液携带着火焰般的力量再度灌满全身!
春芽般的生命力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将一个几乎濒死的人救活,杜宇再次感到恶魔的力量涌遍身体每一寸。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却只看到那个酒坊的老板娘。
“叫花子!”那女人一边扇他巴掌,一边焦急地呼唤他。
“老子才不是叫花子!老子是流浪汉!”杜宇愤怒地反驳道。
“你醒了!”女人有些惊喜,然后她慌忙地伸手推着杜宇,催促道,“你快逃吧,来抓你的两伙人现在都不见了!”
杜宇迅速坐起环视周围,发现除了一片狼藉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那个冰冷美少女和恐怖的神武侯虚影也不知何时不见了。
“发生了什么?神武侯呢?”杜宇抓住女人的衣袖,急切地问道。
女人面露惊愕,问道:“什么神武侯?”
“刚才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突然倒在地上就快要死了,”女人快速地说道,“随后又来了一伙人,将那个要杀你的少女打伤赶走,然后他们似乎也碰到了什么大事,也迅速离开了。”
“你赶紧跑吧。”女人再次催促道。
女人推着杜宇脏兮兮的身体,却发现根本推不动这个不算胖的叫花子。
杜宇回过神,注视这个只是萍水相逢的女人。
她长得不美,在刚才那个少女面前更是不值一提,但是她此刻为他而担忧的样子,却像一只轻缓温柔的小手,轻轻拨动杜宇心中那根沉寂的弦。
有时候,触动一个人不一定需要倾城倾国的美貌,一刹那的风情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