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低沉的哭声听上去太可怜了,衬得夏炎这个正在极力压抑情绪的主人都是那么可怜。
“哦……乖宝宝。”怪物女人向那个正在哭泣的怪物幼崽发出了轻轻的安抚声,余光瞥向了夏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笑道:“好吧,看来固执愚昧的人是不会去面对自己不想承认的记忆。”
“我可以稍微帮你一把,仅仅是想安抚这个乖宝宝罢了。”怪物女人指的是正在哭泣的怪物幼崽,而非夏炎。
她笑盈盈的红眸轻飘飘地扫过江野,“好好看看吧,你那固执愚昧的朋友,将自己的记忆美化成何等梦境。”
“可现实不是梦,也不是幻境,发生过的痛苦也始终不会消失,久病未能得药医,人是会疯掉的。”
伴随着怪物女人轻飘飘的声音,她和夏炎的身影一起变得模糊,逐渐变成朦朦胧胧的黑雾,萦绕在整个食堂之内。
江野下意识地去拉住夏炎的手,但手指触碰到他逐渐虚化身影的一瞬间,眼前的视线在迅速旋转,视野在不断地塌陷,压缩成一个矮矮的视角。
一个无法反抗,无力的孱弱视角。
黑暗里,响起了一阵细细弱弱的哭声,是女人的哭声,在狭窄幽暗的房间里,十分清晰。
视野往上一抬,就看到那扇熟悉的房间里,身形瘦弱的女人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哭泣着,她瘦到骨节分明的脚踝上落着一个厚重的铁环,上面扣着锁链,延伸到了房间的角落。
显然扣上这个锁链的人,是不希望女人离开房间的。
在这个脏乱的房间里,女人就像是被圈养在笼子里的动物,没有丝毫逃离反抗的可能性。
身侧传来了一道低压压的声音,“夏炎啊,你也长大了,以后你就自己照顾你妈妈吧,我没空管了。”
这声音很熟悉,是那个总是喝得醉醺醺回家,带着戾气的声音。
低矮的视野一抬,就看到了男人高大压迫的身影。
“妈妈?我的妈妈?”
“对,你妈,不过可别让周围的人知道你妈在家里,你妈……要是被别人发现了,你就没有妈妈了。”男人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叮嘱着,“不想成为一个没妈的孩子,就别放她出去。”
幼小的人显然没能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望着蜷缩在房间里的女人,声音很是雀跃激动,“妈妈!原来我有妈妈!”
男人推了他一把,“以后你就照顾好你妈,别让她死了就行。”
踉踉跄跄往前跌走了几步的视角在不停地晃动,满怀着欣喜靠近了那个女人。
“妈妈?”雀跃的声音在他伸手触碰那个女人的瞬间,就戛然而止了。
蜷缩在房间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人在被触碰的一瞬间,情绪猛地变得激动起来,疯狂往外一推,瘦弱的手狠狠地掐住了这个更孱弱的脖子,凶狠又带着哭腔道:“别碰我!!别碰我!”
门口的男人带着怒气冲了进来,一脚将女人踢回了墙角,带着小小的人离开了房间。
初次见面的印象不是很好,被掐痛的喉咙让人头晕目眩,似乎他的妈妈跟其他人的妈妈都不一样,不会露出温柔的笑容,不会说爱他。
小小的视野在缓缓地变高,但房间里的女人始终都是那样。
安静的,或是歇斯底里的,用浑浊的目光看他,用瘦弱的手掌掐着他,在经历了很长很长的安稳照顾之后,她的眼神才逐渐恢复了一丝清醒。
“你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某个夜深人静时,女人忽地清醒过来打量着他,有些激动地掐着他的肩膀,“好孩子!听妈妈的话!把锁打开好不好?”
“好啊。”稚嫩的声音轻声应着,乖巧地去撬开了锁。
失去束缚的瞬间,女人发疯似得猛地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妈妈?”跌倒在地的人又迅速地爬了起来,匆匆忙忙地往外跟去。
但只是短短几秒钟,他从房间到客厅的时间,就清晰地看到那个疯癫的女人毫不犹豫地一把拉开了阳台的门,从那一跃而下。
这画面定格在了幼小的瞳孔里,成为了深深不可磨灭的记忆。
“原来……那时候就已经死了?”江野感受到了来自黑雾的情绪,是夏炎在翻涌着的痛苦。
但痛苦的记忆显然没有到此结束,画面还在继续。
小小的身影在黑夜里慌张奔下了居民楼,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找到了女人摔得鲜血四溅的身体。
妈妈是因为他才会死的,妈妈因为他打开了锁才会死的。
站在那具尸体前的人,脑海里所浮现的只有这么一句自责,沉重的压迫在他身上,让尚未变得坚强的心理有些崩溃。
但黑夜里缓缓地响起了一道女人的声音,询问着他,“你想救她吗?”
“我可以和你交易。”
“我会将契约刻在你的灵魂上,直到我们交易结束为止,小小的可怜献祭者,你所需付出的是,在黑盒到来之前,好好的养活这具身体,确保我不会死去。”
“至于不愿醒来的灵魂被强制唤醒会作何感想,那不在我的交易范围内。”
漆黑的怪物缓缓地抱住了小小的身影,将兜帽拉上蒙住了他的脑袋,“今晚的不过是一场噩梦,好好睡一觉,再次醒来时,你将重新获得你失去的。”
在那一阵轻飘飘的声音里,在温暖抚平痛苦的怀抱里,夏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他急切地奔往那个房门,如愿所偿看到了他还未死去的母亲,可那双从地狱里回来的眼睛却变得无比恶毒。
“为什么要让我醒过来!为什么!!”女人崩溃的哭喊充斥在整个房间里。
他未能理解,他只知道,自己又找回了妈妈。
黑雾散去,夏炎垂着脑袋站在原地,神情目光依旧呆滞着。
“夏炎,没事吧?”江野伸手拉扯了他一下。
夏炎缓缓地抬起木讷的眼眸,“从那之后的每一天,我都活在她怨恨的眼神里……她告诉我那是爱,我一直都相信那一定是爱,她一定是爱我的……”
因为她的妈妈偶尔会露出不似那么凶恶的眼神望着他,会从房间里出来给他做饭吃,会温柔的抚摸他的头。
正是那份温柔,他才不断地告诉自己,他的妈妈是爱他的。
在他的记忆里,不断地将温柔的目光跟凶恶的眼神揉成一起,才能让他催眠自己,忘掉真正痛苦的记忆。
夏炎颤颤巍巍地抬起了头,视线缓缓地落在眼前的怪物女人似笑非笑的面庞上,悲凉地勾起嘴角,声音有些无望无助,“原来那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