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片刻。
景贵妃抬眸微微一笑,那笑容既得体又温婉,眉眼间仿佛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欣喜,仿佛对于皇帝的赏赐异常喜爱一般。
“能得到陛下的认可,臣妾无比荣幸,这玉簪如此精美,臣妾惶恐,却也不敢辜负陛下的厚爱,那臣妾就收下了。”
她的声音轻柔,语气恭敬,仿佛连微微起伏的情绪都恰到好处,没有一丝越礼的成分。
皇帝微微颔首,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似笑非笑,似乎在揣摩着什么。
钱公公弯着腰,迈着细碎的小步走到景贵妃身边,将那锦盒小心翼翼地交到她手中。他的头始终低垂,丝毫不敢抬眼。
景贵妃接过盒子,垂眸轻轻掀开一角,目光落在那玉簪上。
指尖微微触碰,冰凉细腻的触感让她心底微微一颤,但脸上的笑意却更加深了几分。
“多谢陛下赏赐。”她将锦盒合上,小心收起。
皇帝静静地看着她,一秒都没有移开视线,仿佛在观察她的每一丝表情,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许久,皇帝握了握手中的佛珠,清了清嗓子,对着钱公公缓缓开口:“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钱公公弯腰行礼,小心地倒退几步,直到退出殿门,这才轻轻掩上门,将殿内的空间留给了两人。
养心殿内顿时安静下来,空气中只剩下淡淡的檀香味。
皇帝目光移向案上的一幅边疆地图,伸手抚了抚上面绣着的几座边关城池,语气低沉:“你父亲静安王,守卫边疆这么多年,朕明白他的功劳。”
景贵妃一怔,神色微微变化,随即低头。
“陛下,我父亲能为天衍守边疆,为陛下效犬马之力,是他的荣幸。”
皇帝目光依旧停在地图上,手指微微停顿了一瞬,随后缓缓收回,转而看向跪在地上的景贵妃。
他神情平静,声音却透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你父亲的确功不可没,这些年,他在边疆劳苦功高,也不知……”
他话音一顿,目光微微眯起,盯着景贵妃的神色,仿佛在等她的反应。
景贵妃低头不语,面色恭顺,眉目间却看不出任何异样。
见她如此,皇帝微微冷笑一声,声音低沉下来。
“战事吃紧,也不知他身体吃不吃得消。”话语如同沉雷般滚过大殿,音调低缓。
景贵妃闻言,猛地抬起头,目中含泪,眼尾微微泛红,似是强忍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有了出口。
轻轻吸了口气,微微颤抖着开口:“父亲能得到陛下如此记挂,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着,她伸袖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动作轻缓而隐忍,既显出女儿家对父亲的关切,又不失大臣之女的端庄与冷静。
皇帝看着她,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缓缓靠在龙椅上,调整了一下姿势,仿佛在为接下来的对话找寻一个更为舒适的位置。
他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兴趣,语气却依旧平淡:“静安王在边疆,一定非常想念你这个女儿,最近可有书信来往?”
景贵妃低垂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戳中了内心深处的柔软,她又低头抹了抹眼泪,声音中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哽咽:“有……”
皇帝眉梢一挑,明显来了几分兴致,目光饶有意味地看着她:“哦?说了些什么?”
景贵妃顿了一下,随后抬头,用轻颤的声音缓缓道:“父亲在信中说,让臣妾一切以陛下为重,好生侍奉陛下,为皇家开枝散叶,盼望天衍早日天下太平。”
皇帝听后,轻轻摩挲着手中的佛珠,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静安王,可真是为朕着想啊……”
话音虽然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如同沉石投湖,荡起涟漪。
大殿内的气氛随着他的笑声而变得诡谲,檀香的味道仿佛也更浓烈了一些,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皇帝的目光再度落在景贵妃身上,依旧是那样细致地打量着她,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穿。
忽然笑了,笑容中带着些许玩味:“想必也很惦念你父亲。”
景贵妃微微一愣,瞬间便掩去眼中一瞬间的紧张。
“从今日起,你就待在自己的宫中,日夜替他祈福吧。”声音陡然一转,语气虽然温和,却像是宣读圣旨般不可抗拒。
“祈祷天衍早日大获全胜。”
“臣妾……明白。”她咬着唇,声音有些干涩,恭敬地叩首行礼。
皇帝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安,只是端起案上的茶盏,慢悠悠地抿了一口,目光已然移开,似是在宣告这个话题已经结束。
景贵妃深知,这哪里是赏赐?这明明是惩罚,这“祈福”的借口,看似仁慈,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割断了她与外界的联系。
“臣妾谨遵圣命。”
殿内一片死寂,唯有茶盏轻轻落回案几的声音在空气中荡开,似是为这场微妙的对话划上了句点。
……
等景贵妃回到瑞福宫的时候,发现宫内早已被皇帝的御林军翻了个底朝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息,仿佛连檀香都失去了温暖,宫女们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只匆匆上前跪在她面前,颤声道:“娘娘,奴婢们实在拦不住……”
景贵妃没有应声,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眉宇间隐隐透出一丝寒意。
那张纸条被调换了。
她攥紧了袖中的手,指甲嵌进掌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方才在回瑞福宫的路上,她用银两打发了一群不甚机敏的宫女和小太监,终于争取到了片刻与钱公公独处的机会。
红色宫墙下,天色阴沉,四周笼罩着傍晚特有的静谧。
风从宫墙的缝隙中穿过,卷起几片绿色,发出簌簌的声响,宫墙的阴影里,两个身影隐约可见。
“什么?娘娘,您说那纸条上写的什么?”钱公公的脸色微变,目中满是不可思议。
“‘赏赐’二字。”景贵妃低声道,语调里透着冷意,眉头微蹙,目光沉沉地盯着钱公公。
钱公公顿时慌了,双手一边挥摆一边急切地辩解:“娘娘,老奴可不敢骗您啊!我明明在纸条上写了‘起疑’二字啊!”
“那这‘赏赐’是怎么回事?”
钱公公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整个人几乎弯成了一张弓:“老奴……老奴也不知……”
景贵妃沉默了一瞬,抬眼看向灰蒙蒙的天空,脸上隐约闪过一丝讥诮:“所以,是有人调换了纸条。”
钱公公顿时屏住呼吸,一句话也不敢说,低垂着头,眼神闪烁,显然也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
红色宫墙下,一阵风吹过,几片早衰的叶子打着旋飘散开来,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是谁调换了纸条?目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