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映想了很久,相柳耐心地等着。
她准备告诉他真相,自己来自几千年后的华夏,是一个读过他故事的普通人。
她斟酌着开口:“也许你不会相信,我……其实来自……来自……”
意映的头猛地一痛,她痛苦地捂住脑袋,只觉得眼前一黑,脑中剧烈嗡鸣,那个消失已久的声音警告她:“不可泄露天机,否则,你将会被这个世界抹杀。”
淦,就知道没这么简单,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意映在心中质问这个声音。
“禁制。一旦你触发禁制,就会被反噬,若是死不悔改,就会被抹杀。”
“我做什么会触发禁制?”
“违背这个世界的法则。”
“法则?具体是什么?”
“需要你自己探索。”
淦!
怎么试探?难道要一次一次用头痛来试探么?!
“我若是被抹杀了,这里的人会认为我死了吗?”
“会抹除你的痕迹,将一切按照原书归位,他们认识的意映会是原本的意映,他们会觉得你从未存在过。”
好狠!
但是……那也挺好的,起码他……不会为她的消失而难过。
“那我在现实世界里会死吗?”
“不知道,我还没抹杀过谁。你可以试试。”
淦!
“等等,你的意思是,还有别人也被你下了禁制?还有其他的穿越者?”
“天机不可泄露。”
“……”
意映在心中对这个禁制骂骂咧咧,可是头太痛了,她没有力气跟它继续掰扯。
过了好久,她才缓过来,眼前恢复了清明,听到了相柳有些着急的声音。
“意映,你怎么了?”
她刚才根本坐不住,整个人摇摇欲坠险些掉下去,相柳正揽着她的肩膀。
她看着他,想到自己也许哪天不知道做了什么就会被抹杀掉,再也见不到他,而他也再不会记得自己,没忍住红了眼睛,扑进他的怀里。
相柳看出她神色不对,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有些急切地问道:“到底怎么了?”
意映闭着眼睛努力压抑着复杂的情绪,相柳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意映平复了一会放开他,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没事。”
“刚刚……我的头突然好痛……”
相柳熟门熟路地从她袖中摸出瓶止疼药,给她喂了几颗。
“还疼吗?”
“不疼了……”
“怎么会突然头疼?”
“可能是冻着了。”
相柳直视着她的眼睛:“你在骗我。”
“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药?”
“……”
相柳果然不做声了。
他刚刚太过着急,暴露了防风邶才会知道的信息。
意映什么都不敢说,只得选择用他回答不了的问题来堵他的问题。
意映她这才发现他们已经降落在了一处山林中,她站起来,没敢看他,没事人一样大大咧咧地笑笑:“我没事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快走吧。”
相柳猜到她的头痛和刚刚的问题有关,意映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于是两人心照不宣地都不再追问,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路沉默,很快就要到防风谷了。
意映开口:“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相柳摇头:“不知道。”
防风邶的生辰已经过了,那时,她想要给他好好庆祝,但他却忙着照顾母亲,断然拒绝,只是晚上意映陪着他和静夫人一起吃了顿好吃的,就结束了。
那本就是原主防风邶的生辰,不是相柳的,凑合就凑合吧!
但这件事她一直记在心里,她要问出相柳的生辰,将来好给他庆贺。
她也猜到了这个答案——他没有父母,又怎么会知道自己是哪一天破壳的呢?
于是她把准备好的提议说出来:“那,如果不能庆祝你的出生,就庆祝我们的初见吧?如何?”
相柳看着她,又是一怔。
庆祝初见?
“遇到你,是我生命中最开心的事,我想,每年都要纪念一下我们的相遇。”
遇到你,我的心仿佛才在这个世界真正的活了。
相柳点点头表示认同,遇到你,又何尝不是我出生以来最开心的事情呢?
然后相柳又有些惋惜地说:“可是我也不知道那天是哪一天。”
“我知道呀!”意映得意地拍拍胸脯,“那天是二月初二,传说中龙抬头的日子。”
那时,她在极北之地走了很多天,遇见他时,早已记不清是出发后的第几天。可是,她记得回家的日子,因为有毛球相送,她遇见他的那一天傍晚,就回到了家中,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那天是什么日子。
二月初二,龙抬头,春伊始,果然是个好日子!
龙抬头,老天醒了盹,开了眼,才终于让她见到了他。
“等到二月初二那天,我再来极北之地找你好不好!”
相柳还没回答,毛球就已经快乐地鸣叫了起来。她会来!那主人一定也会来!
“……”
意映知道他未必能有功夫千里迢迢跑去极北之地换大号庆祝这样一件小事,便很贴心地提出了方案二:“如果,我那天有事情来不了,那我们就对月饮酒,就当一起庆祝过了。”
相柳点头。
毛球又蔫了。别啊!你来啊!你必须来啊!
“以后的每一个二月初二,不管在哪里,我都会庆祝的。”意映自言自语,又贴心地补充了一句,“你随意。”
这是意映自己的小私心,是她一个人的仪式感,她可不想因为这可有可无的庆祝给他造成负担。
那并不是和义父的相遇,也不是和小夭的相遇。那是她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日子,却不是他的。
原本她以为自己可以在这个世界肆无忌惮,她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他和她的命运,她以为自己已经改变了一些命运,这个禁制提醒了她,未必。
一切也许都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一瞬间冷静了下来。
正如昨天之前,她以为他已经接纳了她的亲近,可那个吻后他的反应,足以让她清醒。
也许,将来他们依然还是会分开,也许某年的二月初二,他会在军中,也许某年的二月初二,他会在小夭身边。
许多年以后,他依然会是共工大人的义子,是神农义军的军师,是大荒的头号杀手,是小夭的知己,而不再单单是她的二哥,甚至不再和她有关。
到了那个时候,这个庆祝就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了。
但也许,他以后的每一个二月初二,都会想起她吧。
这就足够了。
人不能太贪心。
他对她,已经很好了。
也许哪天她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哪天他就会忘了她。
和他走过的这些日子,她已经很快乐了。
毛球把意映送到家附近,又把相柳送到了他们方才落脚的那个山谷,缩回卡基米版的扑棱小胖鸟,围在相柳身边叽叽喳喳来回乱转,就是不肯离开,直到发现相柳又在采那乌漆嘛黑的草药,才又惊悚地离他远了一些。
“还不走吗?再不走,我又要拿你练手了。”
毛球炸着毛,骂骂咧咧地飞得更远了一些。
那时,相柳第一次拿草药给自己染头发,因为没经验,总是不得其法,便拿毛球的羽毛练手。
练了不知道多少次,才能熟练到现在这样,给自己均匀上色又不会弄脏自己。
毛球就遭了殃,他整个球都被主人弄得不好了。
曾经几度沦为黑煤球。
如今好不容易才重新长回成白色。
毛球绕着相柳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豁出去了,他不情不愿地落到相柳面前,变回雕的形态,勉为其难地伸出他威风凛凛干净漂亮的大白翅膀。
相柳愣了愣,然后笑了。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毛球的翅膀,柔声对他说:“傻瓜,我逗你的。快回去吧,再不走,天就黑了。”
毛球仍然执拗地冲他伸着翅膀,甚至又凑近了一步,宁愿被他染成黑煤球也不想离开。
相柳沉默地安抚他许久,最后说:“听话,回去。”
他这次的语气强硬,不容置喙。
毛球明白主人心意已决,他没办法再改变什么。
沉默了一会,毛球低下脑袋蹭了蹭主人的脑袋,转头振翅高飞,在半空中又围着他盘旋了一会,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相柳目送毛球飞远,在那个山谷中采足了草药,来到临时落脚的小木屋,仔仔细细染好头发,换好衣服——现在,防风邶回来了。
只是等他回到家,意映已经睡了,他以为她是昨夜没睡好,在补觉,就没去打扰她。
谁知已经到了晚上,意映还是神色恹恹,年夜饭都爬不起来吃,请了医师过府看过,看不出所以然,只说是冻着了,又恰逢例假来临,气血亏损有些严重。
意映心里清楚,她是因为神识被脑海里的禁制反噬,伤了元气,后劲很大,又不巧赶上例假来了,在极北之地受了凉,导致这次痛经也加剧了,头痛腹痛搅在一起,她是真的爬不起来了。
父母责骂了她一遍,以后不许她再去极北之地胡闹,就让她好好休息了。
于是这个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睡过去了。
意映有些遗憾,她没能如愿陪防风邶好好过年,睡得并不安稳。
但是防风邶没什么遗憾,这个年,他已经提前在雪地里过了。
夜里,防风邶来看她。
他用灵力游走过她的经脉,催动她的灵气温暖着她受了寒气侵蚀的身子,她觉得自己的腹痛好多了。
迷迷糊糊间听到他的声音:“后悔吗?跑去极北之地见他,弄成这个样子。”
后悔?她怎么可能后悔?
她在睡梦中喃喃自语:“不后悔……只可惜,没能陪你过年……”
防风邶笑笑:“不用可惜,你已经陪我过年了。”
虽然那天不是除夕,但只要你在身边,哪一天都是过年。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烫,没有发烧,防风邶把她露在外面的胳膊塞进被子里,掖好了被脚。
意映酣然入梦,呼吸沉沉,唇角似乎还带着笑意,看这气色比他想象中要好一些,防风邶稍稍放心。
钟声响起,烟花爆竹声连绵不绝,远远近近都是欢声笑语。
这意味着除夕已过,已经是第二年了,你瞧,我们还是一起过了年,不是吗?
意映皱了皱眉头,似乎被窗外的喧闹声惊扰了美梦。
防风邶用灵力捏出一个结界,隔绝了外面的声音,意映便睡得又踏实了一些,他心满意足地端详了一会她的睡颜,便回去守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