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要序阳说那次见家长的感受,就只有一个字——懵。
他想象中那些激烈的场景,那些长篇大论都没有出现,苏祁只是两三句话就把事情说明白了。
第一句:“其实我是gay,只是之前没和你们说。”
第二句:“我昨天和我男朋友在一起,手机关机了,没收到电话。”
第三句:“我男朋友今天也来了。”
然后他就被请到屋里。
他一进门就开始鞠躬喊叔叔阿姨好,然后走到人面前又是一人一个鞠躬,甚至没收住给苏祁家那只土松犬也鞠了一躬。
他很紧张,但是苏母和白父只是愣了片刻就去烧水泡茶切水果招待他了,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是大学教授,涵养还是有的。
然后两人把他安置在沙发上,白父就去阳台上抽烟了。
他听苏祁说,白父其实很早就戒烟了,只有一支电子烟,还很久不用了。
于是序阳就看着苏母翻箱倒柜然后处理了好一阵,才让阳台上摆pose的人抽上烟。
白父抽着烟,一脸沧桑,他夹杂着些许的白发的头发在风中凌乱,他说:“阿雪啊,你说我们祖坟那边是不是出问题了。”
要知道,白父是教思政的,思政从业者基本上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
所以白父说出这话可见其受到的冲击。
苏母摇头,她说:“不,可能是我的原因。”
“阿雪。”
“阿柏。”
于是夫妻俩在阳台上执手相看泪眼。
序阳目瞪口呆。
苏祁见状笑道:“别理他们,他们人至中年还不服输,比小年轻还腻歪,没事就爱演一演苦情剧。”
宿皎月点头表示赞同。
序阳想,他和苏祁果然是天生一对,父母都这么抽象。
其实要苏祁说,他还挺喜欢白老头这个继父的,虽然人很啰嗦,但是对他和宿皎月好的没话说,还事事都顺着他妈。
反正,比苏祁那个人模狗样的生夫要好得多。
他那个生父据他姐的描述是,就是个披了人皮的渣滓。
苏祁其实对此没什么印象,父母离婚的时候他还太小,不记事,所有的苦楚都让宿皎月和他妈担了,他有一个很快乐的童年。
他对生父所有的印象只有高中时,他快高考了,那个男人跑来看他,然后对他嘘寒问暖,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回昼光市。
他拒绝了,然后男人纠缠了他一阵子,拼命讨好他。
再然后不知道那家伙是从哪里知道他的性取向的,竟然在一次放学后当着众人的面打骂他。
没有尽过一天父亲义务的人,在别人来拉他时,却还有底气喊——我是他爹,我打我儿子怎么了?!
苏祁对于那天记得很混乱,他只记得最后是江漾把他拉了出来,拽着他狂奔回家。
再然后,他见到了歇斯底里的母亲,苏母跑去了那人暂时借住的地方大闹了一场,她喊:“你凭什么打我儿子,凭什么?!”
他是不放心跟去的,白父也不放心,下了课就跑了过来,他对着男人喊:“桐桐现在是我儿子,我的儿子,如果您再纠缠,我不介意我们去警察局说话。”
对于生父的事情其实苏祁一点也不难过,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没有感情,在他心里白老头才是他真正的父亲,那个人只是恰巧和他流一样的血。
可是又不是只需要流一样的血,就可以称之为家人的。
家人与家人之间最重要的是爱,而不是血缘。
“好了,本来就肺不好,还抽呢。”苏祁看了一会儿阳台上的两人,还是忍不住叫他们:“爸,妈,你们吃饭了没有,我饿了~”
序阳讶异地看着苏祁,他记得一个小时前,苏祁还喝了两大碗粥来着。
“哎呦,几点了吼,忘记做饭了。”苏母一拍脑袋,连忙拉着白老头进门:“哎呀,老白,你给他们露一手。”
“啊?好。”白老头把烟放下,准备洗手去做饭。
“皎月,把你哥叫回来,说人找到了。”苏母说。
“已经说了,哥说待会儿就回来。”宿皎月说。
苏母又看向序阳,她笑起来,她说:“小序留下来吃饭吗?你叔叔做饭很好吃哦。”
序阳有点受宠若惊,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可以吗?”
“可以可以,多双筷子的事情。”苏母说着转身去厨房帮忙,她自言自语地说:“哎呦,孩子大了,谈恋爱也没啥。”
苏祁悄悄牵起序阳的手,他说:“你瞧,我说了,我们家很开明的。”
序阳笑起来,他说:“嗯,而且很有爱。”
苏祁弯起眼睛没说话,序阳下意识要亲一亲他,被宿皎月紧急叫停:“咳咳,注意点,这是在家里,你们这样我要把琳蕊叫来了嗷。”
苏祁故意和她唱反调,在序阳唇上亲了一下,他说:“叫就叫呗,谁怕谁啊~”
那边玄关传来了开门地声音,白泽回来了,他一进门看见这一幕,不禁笑起来,他说:“这么热闹啊,都叫对象来,那我是不是也得把祝英叫来?”
苏母在厨房听得模模糊糊地,她说:“叫叫叫,都叫来,反正你爸做饭你爸洗碗哈哈哈哈……”
苏祁他们三个笑起来,彼此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序阳看着这其乐融融的氛围,也弯着唇,紧紧拉着苏祁的手。
幸福原来就在眼前,就在伸手能碰到的地方。
<十八>
一个学期很快就过了,临近年关的时候序阳的父母总算复婚回家了。
序阳得以和他们吃了个年夜饭。
他们知道苏祁和序阳的事情,所以回国第一时间就要看苏祁,那大张旗鼓地序阳怕吓到苏祁,好不容易拦下了。
但是大年初一的时候,苏祁还是收到了一大笔转账,据说是序阳父母给的,叫序阳给他。
苏祁收到的时候,数了好几遍确定是六个零。
壕无人性。
宿皎月和胡卿青这样评价。
但是苏母和白父觉得这样不好,死活要苏祁退回去,说是不该拿人家那么多钱。
苏祁想了想觉得也对,于是和序阳说了,决定退回,但是序阳说:“你可别退回了,你要是这个也不收,明天你们小区就要停两直升机了,他们准备了好多东西,恨不得你现在过门,房产证都准备好了。”
苏祁汗颜,最后也没敢退回。
当天夜里他做梦,就梦见序阳他爸妈开着一辆纯金的直升机在他脑袋顶上撒钱,最后钱多得把他家压塌了。
序阳听了这个梦,如实说:“虽然纯金的直升机不现实,但是用钱把你家砸塌,可以实现。”
苏祁:“……”
好陌生的话语,怎么每个字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就听不明白了。
好可怕。
寒假总是过得很快,他们很快就开了学,开学没多久后,序阳就要去昼光市参加全运会。
因此他一开学训练就更紧张了。
苏祁经常只能和他一起吃个午饭。
三月底的时候,序阳去参赛了,苏祁要上课,因此初赛的时候没赶上,他只来得及在最后一天去看了决赛。
他一下课就火急火燎赶去了高铁站,然后又匆匆忙忙打车去了体育场。
他差点赶不上,还好因为一些事情比赛延迟了几分钟。
于是他得以坐在观众席观赛。
序阳的老师认识他,见到他还同他打了招呼,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苏祁有点不好意思。
比赛很快就开始了。
全运会看游泳比赛的人其实不太多,体育馆有些空荡,苏祁哪怕坐得不是很前也能毫无遮挡地看见序阳。
序阳是七号,戴着游泳帽和游泳镜,穿着泳裤,露出了平时苏祁爱不释手的漂亮腹肌和大块胸肌。
他不知是心灵感应还是怎么,回头朝苏祁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而后哨响,他跳入水中,如同离弦之箭,掀起层层水花,朝对面游去。
他身高腿长,很快就到了对面,而后又开始折返。
苏祁记得,这个比赛是要游两个来回的。
第一个来回里,序阳一直落后他旁边的6号一点,直到第二个来回开始才逐渐追上。
但是两人时而你前我后,时而我后你前,追得很紧。
苏祁还是第一次看序阳比赛,他有点紧张,手心都出汗了。
最后十米的时候,序阳忽地发力甩开那人一头的距离,第一个触壁抵达。
而后苏祁听见了欢呼声,以及序阳老师的大笑声。
他松了口气,也跟着笑起来。
到底是省级的比赛,颁了奖后还是有记者采访的,序阳披着毛巾就这样被拦下了。
苏祁看着忍不住偷偷拍了几张照片,刚刚颁奖他也拍了几张,序阳得奖比他自己得奖还高兴。
他看那边采访可能要进行一会儿,于是低头筛照片,打算用来当手机壁纸。
他现在的手机壁纸,是序阳和他的自拍,寒假见面的时候拍的。
照片里他看镜头,序阳偷偷亲在了他脸上,弄得他忍不住笑起来,而后在此刻定格。
“看什么这么认真呢?”苏祁还在筛照片,忽地一个彩带金牌从他头顶垂落,坠在他眼前,然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我的,小男朋友。”
苏祁一回头,果然看见了序阳。
他已经换好了衣服,头发还有点湿,他眯眯地盯着苏祁,模样神气极了。
“你怎么……”苏祁有些呆愣,他去看那边采访的人,发现那边的记者早就不见了踪影。
“我老师替我应付了。”序阳把金牌挂在苏祁脖子上,而后在他身边坐下,他说:“我又不擅长应付那些,我还是个大学生呢。”
序阳说着佯装苦恼。
苏祁笑起来,他把玩着脖子上的金牌,他说:“给我做什么?”
“送给你啊,送给我的男朋友,不可以吗?”序阳弯着眼淡淡地开口。
“送我做什么?这可是冠军奖牌。”苏祁有点受宠若惊,他的脸颊上泛起粉。
“说的好像很珍贵似的。”序阳凑近他,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沐浴露气味,他似乎是立马洗过澡了,他说:“在我眼里,什么都比不上你。”
苏祁垂下眼,佯装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
序阳也没在意,他继续说:“我只希望,哪天拿了奥运冠军能拿那个给你求婚,从小就看他们那些冠军拿这个求婚,可给我羡慕坏了。”
“你想去参加奥运啊。”苏祁闻言心里高兴地冒起泡泡,他说。
“想啊,哪个当运动员的不想去参加奥运。”序阳说。
苏祁嗯了一声,他拉起序阳的手:“会有那么一天的。”
序阳扣住他的手,他说:“当然会有那么一天。”
“其实昨天国家青训队的人来找过我。”序阳顿了顿,他忽地开口。
“什么?!真的假的!”苏祁眼睛亮了起来,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
那不是意味着序阳有希望进国家队?!
“嗯,明天还要再看呢,还不一定要我呢,年纪太大。”序阳笑嘻嘻地打趣,但是苏祁知道他这是紧张和害怕。
“会要的,我男朋友超级优秀。”苏祁抱住他,大声道。
序阳笑起来,胸腔震动,他环住苏祁,而后举起苏祁脖子上的金牌,他说:“如果真要了,我要是拿了牌牌,我可是要拿它跟你求婚的,你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苏祁扬起下巴,他说:“你尽管求,答应了算我输。”
“什么?你还要拒绝我?”序阳掐住苏祁的脸颊,他又好笑又震惊:“在全世界人民的面前拒绝我,就这么不给未来的奥运冠军面子啊。”
苏祁嘚瑟地嗯了一声,笑容怎么也藏不住,序阳知道他是开玩笑,他想佯装生气但是看到对方这狡黠的模样,怎么都演不好,也跟着笑。
而后两个人抱在一起笑成一团。
两个人笑了好半晌,直到体育馆要清场了才停下,序阳抱着苏祁,在他额头亲了亲他道:“好了,先给你个小金牌,把你拴住,以后会拿更多更多的给你。”
苏祁嗯了一声,用力地回抱回去。
夕阳落进来,洒在水池里,波光粼粼像是飘舞的金丝带,像是光辉灿烂的未来。
他们都相信,他们有一个美好的,烂漫的未来。
(副本完)
<后记>
阿噗结束今天的通稿回到家里,发现自家老爸在厨房里哼着歌心情很好地下厨,而自家老妈在儿童地毯上陪舟舟玩积木,看上去心情也很好。
他有点奇怪,他记得他上周出门的时候,自家老爸还因为自家老妈白天陪舟舟的时间比陪他多,而苦恼沮丧呢。
而且自从科技发达后,他爸下厨的次数都少了很多,今天这是?
“回来了?”凤凰抬头看到阿噗走过来,弯起眼睛道。
“嗯。”阿噗点点头,他又忍不住看向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的混沌,他问:“老爸怎么了?今天这么高兴。”
凤凰也朝厨房看去,他的眼里都是温柔的笑意:“可能是因为,看我穿了一次婚纱吧,总是一点甜头就能开心半天呢。”
“啊?婚纱?!”阿噗呆了呆,他就一个星期不回家,他父母已经玩上婚纱play了?!
不过哪里来的婚纱?!
凤凰看阿噗这样,也没解释,继续陪舟舟玩积木,嘴角始终上扬着。
二楼的卧室里,浮生镜静静地躺在床脚,夕阳落进来,打在上面,折射出漂亮的金光,亮闪闪一片像是那一场属于冠军的金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