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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一早,督主府的大门口,站有一位新入宫的公公,他不懂规矩,以为自己仗着容烨撑腰,就可以怙恩恃宠,在督主府中骄横妄为。

却殊不知,裴子衿可是容烨最为信任的宠臣,他杀人如麻,嗜血如命,没有几个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公公手拿圣旨,带着十余名侍卫走到了督主府前院。

见着无人迎接他,公公便掐着嗓子,大声斥责道:“千岁爷,圣上有旨,还不快出来下跪迎接。”

公公话音刚落,只见一道无形刚硬的剑气直接划过公公的脖颈,可怜的公公就这样头身分离,身首异处的死去。而他手中的圣旨也凭空消失不见。

就在十余名侍卫还没反应过来时,也被几个在空中攒动的黑影瞬间抹了脖子。

督主府的前院已是尸横遍地,但在督主府奴仆的清理下,前院只在一柱香功夫便恢复成了最初的模样,好似这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督主府的后花园中,有片荷花碧湖。

荷花湖底的鲤鱼,色彩艳丽,花纹多变,它们在池塘里摇头摆尾,生灵活现,艳阳下,片片鱼鳞闪着银色的光。

裴子衿一身白衣似雪,他站在白玉栏前。出尘如仙,傲世而立。

远处,一个身穿黑衣的影卫一手捧着圣旨一边不急不缓的走到裴子衿身后。

这个影卫叫宫音,他是裴子衿一手培养的心腹,对裴子衿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而像这样的影卫,裴子衿在私下养了二十万之多,他们不在京畿城中,而在京畿城外,隐蔽行踪。

他们的首领便是宫音。

宫音单膝下跪,声音清冷,“督主,宫里来圣旨了。”

裴子衿转身,他从宫音双手高举圣旨的手中拿过那一纸金黄色的圣旨,打开一开,面色骤然一冷。

圣旨上写着:

“昭兴帝诏曰:

兹闻九千岁之妹裴嗣音终温且惠,淑慎其身,今年芳二十又二,仍待字闺中。今锦衣卫首领陆孚年轻有为,品貌出众,两人郎才女貌,实乃天作之合,朕有意成人之美,令两家结为秦晋之好。

陆孚之妹陆昭,芳年华月,淑慎厥躬,与九千岁门当户对,天造地设。朕今日特下旨意,成全两桩婚事,一月后,两对新人立即成婚,不得延误。

钦此!”

裴子衿早就听闻奚梦儿推荐了自家表弟——周铮给容烨算卦解梦,如今周铮深得圣宠。

听闻容烨一直想给周铮一个官位,然奚梦儿却说周铮文武双全,武功高强,想给他安排一个锦衣卫首领的位置当当。

陆孚身居高位,位极人臣,奚梦儿早就想将他除之后快,将锦衣卫首领一职换成自己的人。

但陆孚毕竟是容晖一手提拔之人,他不仅仅是锦衣卫首领,更是有一公兼三孤的封号,所以奚梦儿不敢随便动他,便只能让陆孚和裴嗣音联姻,此举不仅可以将裴嗣音从自己身边支走,还可以让裴子衿来制衡陆孚,毕竟陆孚可是有着杀神煞神之称。

陆孚虽已到而立之年,但还未娶妻。传闻中的他其手段恶名和裴子衿比起那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奚梦儿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想借陆孚的手除掉裴嗣音,这样就可以除了她眼中的一颗刺。

毕竟,裴子衿除了不和裴嗣音同房外,对她的好,早已胜过了兄妹之情,奚梦儿也因此早就记恨上了裴嗣音。

还有便是裴子衿是站在奚梦儿这一边的,所以此时是奚梦儿在命令裴子衿除掉陆孚,以表自己对奚梦儿的忠心。

可是奚梦儿却忘了,裴嗣音是裴子衿的底线,他珍之爱之,放在心上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让她真的嫁给陆孚?

裴子衿握着圣旨的手紧了紧,力道之大恨不能将这明晃晃的圣旨生生撕碎。

宫音见裴子衿面色不佳,也不敢再多发一言。

裴子衿气的将圣旨恶狠狠摔入地面后,转身离去。宫音见裴子衿走远,才慢悠悠的捡起圣旨,将其合拢,他站起身紧跟了上去。

自白清兰等人从霍北城散去后,白清兰带着陌风,月辰,琬娘和楚熙回了鄞州,至于在霍北城招募的十万兵,被白清兰安置在霍北城外,隐蔽的极好,无人发现。

而楚熙也派了影卫在训练看守他们,令他们无人敢跑。

至于谢玉松也独自回了秦州。

白清兰本还想带着陌风、月辰和琬娘一道住在那间茅草屋里时,楚熙却笑道:“清兰,我给你准备了新的屋子。”

白清兰也不犹豫,带着陌风等三人去了楚熙给她安排的屋子中。

这是一套豪宅,建在鄞州繁华的街道里。

白清兰不解问道:“这宅子是你以前住的地方?”

白清兰说的以前是指她和陌风、楚熙生活的那两年。

楚熙摇摇头,笑意温柔,“那两年我的王府里满是鸡鸭鹅猪,住不了人。所以那两年,我是和你一起住那茅草屋的。”

“所以这宅子是你新买的?”

“反正我的身份你也知道了,那我也就不再藏着掖着,我想让你回来后能住的好点,就吩咐琉璃物色了这个宅子。”

白清兰没有搭话,只转身进屋。陌风、楚熙、月辰和琬娘跟在她身后。

宅中设有亭台楼阁,廊桥水榭,往前走,石子涌成路,青砖绿瓦,红墙黑檐,进入游廊后,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花坛盆景,怪石假山,点缀其间。

而从进宅开始,里面的奴仆成群,下人成堆。

白清兰边走边问,“买这么多下人做什么?”

楚熙笑的一脸如沐春风,“伺候你呀!”

白清兰抿唇一笑,“留四个人打扫宅子,购买生活中的所需用品就行了,其余人都散了吧。”

楚熙不解,“你以前在白家可是许多人伺候你的,你现在怎么不需要人伺候你了?”

白清兰大大方方解释道:“伺候我有陌风一人足矣,多了反倒是累赘。”

陌风闻言,虽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可心里却欢喜。

白清兰除了信杨安辰和白秋泽二人外,再不信第三人。她点名要自己伺候,是彻底信任自己了吗?

但欢喜之余,心里却还是想着,或许白清兰不是信任他,而是他比起外人,他更可靠一点。

陌风不再胡思乱想,而是默默跟着白清兰走进了一间厢房。

白清兰立在厢房前,吩咐道:“月辰,你带着琬娘去休息吧,府中的厢房看中哪间就住哪间,不必客气。”

月辰行了一礼,“谢主子赏。”

语毕,便带着琬娘退了下去。

白清兰刚踏进房门,就见一扇屏风立在正门前。

屏风是用檀木为框架,边框上镶嵌了些硝子石。

屏风上用水墨丹青画着一排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树杆挺拔,高耸入云,空中还有一只展翅翱翔的凤凰,在画师的神笔下,凤凰被画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这只凤凰停在空中,好似要落在梧桐树上一般。

白清兰看着屏风上的空白处写着八大大字,她缓缓念出,“有凤来仪,非梧不栖!”

楚熙轻咳两声,有些难为情道:“这是我做的画,画的不好,让你见笑了。”

清兰,在我心里,你就是这只凤凰,你当遨游九天,不染凡尘,而我就想做这颗仰望你的梧桐树,不管你什么时候累了,都可以来我这歇一歇。

这些话是楚熙藏在心里想说而不敢说的,如今陌风还在两人身后,楚熙便更加不好意思明说了。

于是便将这些心里话止于唇齿,埋于心头。

白清兰径直朝矮几前走去,陌风和楚熙也跟了过去,三人对坐矮几前。

门外,琉璃身着一袭素衣,不快不慢走了进来,她来到楚熙身侧,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琉璃瞥了一眼陌风和心不在焉喝茶的白清兰,语气平静禀报道:“主子,自陛下下旨,诛了马家九族后,鄞州刺史马臻也被杀了。如今鄞州换了个新的刺史,叫裴焕。裴焕自从上任鄞州刺史以来,为人嚣张跋扈,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百姓对此怨声载道。裴焕还在明面上扣押从南陌国来鄞州的百姓,对来鄞州做生意的南国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楚熙一边慢条斯理给自己斟茶,一边不紧不慢问道:“是陛下下旨,让裴焕来鄞州做刺史的?”

琉璃声音如常,“不是,封裴焕做官的人是皇后。”

楚熙眸光幽深,看不出深浅。他只淡淡笑道:“那就没什么稀奇了。毕竟陛下身边的这位皇后可不是等闲之辈,他早就想搅乱朝堂了。”楚熙端起茶杯,蹙眉嘶了一声,面露疑惑,“本王记得,督主是不是姓裴啊?”

琉璃闻言,便知楚熙是想让他打探一下裴焕和裴子衿是什么关系。

琉璃行了一礼,“是,属下这就去办。”

琉璃语毕,默默退了下去。

楚熙放下茶杯,关心道:“清兰,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吩咐人去做。”

白清兰也不客气,只笑道:“糕点。”

楚熙微微点头,立刻命人下去做了糕点,在这等待的时间里,白清兰和楚熙闲聊解闷。

白清兰问道:“楚熙,那位新上任的刺史好像有意要挑起两国战事啊?”

楚熙一边品茶一边轻描淡写道:“你刚刚没听到琉璃说他是皇后亲封吗?所以挑起战事,我倒也不奇怪,反而要感谢她。毕竟天下大乱才能天下大治,大治之后方有大兴。”

白清兰有些好奇,“当朝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楚熙轻笑一声,“皇后本名奚梦儿,是农家女。实则姓周,叫周梦,乃呼延枫和周灏之女。呼延枫本是建兴年间从匈奴来大兴的和亲公主,却和自己身侧的侍卫周灏互生情愫,还在建兴二十一年秋,为周灏生下一个女儿——周梦。”

建兴二十一年,茅草屋内,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一个女婴呱呱坠地。

她就是周梦。

同年秋,当容晖派的影卫暗卫找到呼延枫时,呼延枫为了不暴露周灏和周梦,她主动出了茅草屋,和侍卫们一同回宫。

自呼延枫离去后,周灏便将还在襁褓的周梦寄养在一户百姓家里,那户百姓的当家人姓奚,所以周梦也取名奚梦儿。

那户百姓生活虽不富裕,但食可果腹,衣可蔽体,周梦在奚家生活的无忧无虑,倒也自在。

而周灏也会每月来给奚家送钱,让他们请先生回来教周梦读书识字,琴棋书画。

建兴三十六年,周灏派人将周梦接走后,便让人将奚家满门屠杀,为了毁尸灭迹,他们还用一把大火将奚家烧的彻底。

火灭之后,断壁残垣,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建兴三十七年,周灏故意让周梦化名奚梦儿去接近容烨。

奚梦儿故意在容烨面前表现出温和热情的性格。周灏交过奚梦儿如何拿捏人心,所以当蒋婷在打压容烨时,奚梦儿会在私下安慰他,在蒋婷强逼着容烨让他做自己不愿做的肮脏事时,奚梦儿会在第一时间私下替容烨去做,然后手染鲜血,主动为容烨担下妖妃祸国的千古骂名。

当蒋婷不断的训诫他,暴躁的脾气无缘无故发泄在容烨身上时,奚梦儿会温声细语告诉容烨,忍得一时之气,方做人上之人。还会与他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太子登基为帝,大权在握时,就可以不再伪装,彻底与蒋婷撕破脸了。

奚梦儿对容烨而言不仅仅是喜欢的人,更多的是救赎。他教会了容烨如何反抗,也给了容烨对抗母亲的勇气

容烨厌恶蒋婷,可是又逃不开她,最主要的是,蒋婷从来不问容烨是否过得开心,容烨对蒋婷而言不过是一个上位的工具,蒋婷会不惜一切代价送他登上皇位,哪怕这个代价会让容烨变得狂魔,蒋婷也在所不惜。

而在容烨看来,自己和蒋婷之间,不像是母亲和孩子的关系,他们更像是主人和狗的关系,当容烨这条狗达到了主人的期望时,她就会和颜悦色的摸摸狗头,赏根骨头,可当这条狗有一点点的不乖时,那等待狗的就会是一场侮辱性极强的谩骂和恶意无情的嘲讽讥笑。

七月的午后,蝉鸣声声,此起彼伏。

房门外,三个婢子缓缓走进屋内。其中两个婢子端着香炉一般的炉子放到屋子角落,炉子里装着一炉冰块,放在房中散热用的。

还有一个婢子端着两碟糕点放到矮几上后,才行了一礼,三个婢子纷纷退下。

白清兰抬手刚准备拿起糕点时,陌风却眼疾手快先她一步拿起糕点尝了一口,陌风身中冰蚕毒,所以一般的剧毒是毒不倒陌风的。

陌风在确定糕点没有问题时才朝着白清兰微微颔首,示意可以吃。

白清兰伸手将陌风手中的糕点拿过,笑道:“我信楚熙不会害我,所以以后只要是楚熙端给我的吃食,就别再替我试了。”

白清兰说着还将陌风咬过的糕点抿了一口,楚熙虽面上不起波澜,可心里却生起无名之火,嫉妒之心,而陌风的面上虽平静如水,可心里却心急如焚。

毕竟这块糕点陌风吃过,训影室里有规矩,只许影卫暗卫死士吃主人剩下的饭菜,哪有主人吃下属剩菜的道理?

陌风好想拿掉白清兰手中的糕点,却又不敢当着楚熙的面拂了白清兰的面子,让楚熙认为,一个小小的影卫也能替主人做主。

白清兰一边品尝手中糕点一边漫不经心问道:“楚熙,你觉得周灏让奚梦儿为后,是想做什么?”

楚熙平复了心情,他想了想,才分析道:“周灏对呼延枫情深似海,而呼延枫对周灏也是情比金坚。建兴二十二年,宫中传闻呼延枫是因病而逝,但真实的情况是因呼延枫对周灏和周梦的相思成疾,久疾成病,郁郁而终。所以据我猜测,周灏既是想毁了兴朝为呼延枫报仇也是想辅佐他的女儿成为人上人。但周梦毕竟有一半匈奴皇室血统,所以她可以以这一半匈奴皇室血统和匈奴联合起来,一同攻汉。”

“若是真如你所言,兴朝危矣。毕竟做帝王的人,必须要做到冷血无情,六亲不认,如此才能没有软肋。若帝王有了软肋,则地位不稳,迟早会被推翻。”白清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昭兴帝这么信任奚梦儿,就说不亡国,他将来的下场也定是万劫不复。”

“天下局势变化万千,将来之事,谁都说不准。”容烨轻叹,“毕竟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老天爷睡十日,人就过了匆匆百年。所以呀,心狠手辣之人不一定会被天诛,心善慈悲之人受尽磨难,也不一定能熬到老天睁眼。”

白清兰放下茶杯,“所以说嘛,求天不如靠己,认命不如改命。”白清兰站起身,话锋一转,一脸慵懒的模样,“既然这位裴刺史这么招人厌烦,那咱们也去见识见识吧,看看这位新上任的裴刺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语毕,白清兰先抬脚离去,陌风和楚熙也站起身,紧跟其后。